老东山往事(93)
『好。』早些时候,胡一平废了好大劲把丁海闻穿错的衣服一件件扒下来又一件件按顺序套回去,发这家伙真的硬得出奇滚烫,连牛仔裤都很难套回去,寻思怎么也是药的关系,他架着丁海闻,拍拍他的背脊,『阿闻,咱们去医院,啊。』
『我不要!』丁海闻推开了他,浑身颤抖起来向后退去,一个踉跄就要站不住,幸好让景方扶着了才没跌倒。
『是为了你好,阿闻,你得休息,那你想去哪里?』景方从身后托着他,问得很轻,口气很温柔,温柔得胡一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想……我想回家。』
胡一平有些犯难。
尽管毕业了很久,丁海闻为了廉价的房租还是和新生学弟一起住在学校宿舍里,这个钟点,人是这个状态,送回去显然不现实。
而之前丁海闻拒绝了他的……同居邀请,又因为物流公司的创建起步,他拉阿川入伙的同时,也让人家住进了自己的出租房,这时候显得又不方便又不得体。
这些都是小事,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怎么撕开一个口子,告诉丁海闻:你没有家了。
但是他受不了30岁的长脸男人离阿闻这么近。
『我们回老东山好不好?』他试探地问,又瞥了一眼明明,这丫头的行李已经让父母拉回家了,看上去上下眼皮也直打架,索性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好。』丁海闻顺从地点了点头,又返过头对景方欠了欠身,努力自己走了两步,别扭地拉住了胡一平的外套袖子。
开发区位于城东外,而老东山正相反,一东一西隔了有近三十公里,胡一平的小货车副驾驶只能坐一个人,明明推不过阿闻,挨上座儿就睡了去,丁海闻靠着驾驶座背面堪堪收出片空来,席地就坐在了车板上。
找了一夜人,小货车油箱都让胡一平一路油门给踩空了,他没开出二里地就寻个地方加油,车一停下,就听见丁海闻靠在后头,嘟嘟囔囔地喊「一饼」,跟梦话似的。
『还没到呢啊,到了再喊你,闻你先睡吧。』
胡一平原本迷迷糊糊的脑子被外头冷风吹了个清醒,等到他挂好油枪拔了卡,坐回驾驶座要点火的时候,才隐隐地听清楚座儿后面传过来的呻吟。
丁海闻喘的声儿很大,他从车内后视镜并看不太清楚,但是他还是微微调整了一下,万一大少爷忘了人家姑娘还睡在副座,躺平了接着撸可不是什么好事。
『饼哥。』明明突然口齿清晰地出了声儿,把胡一平吓了一跳,差点没把后视镜掰下来。
他低头一看,姑娘眼睛都没睁,两只手臂交叉在胸前,窝在面包似的衣服里躺得安详,只是嘴皮子又动了动。
『你说恋爱是件多好的事儿啊,开心,快乐,many splendid.』胡一平这才确定真的是明明在说话。
『嗯。是的吧。』胡一平没完全听懂,却启动车子,附和道。
『但是你说这么美好的事,为什么要选择……这么痛苦的道路?』明明依旧抱着臂,微微睁开了点眼睛,却看着副驾后视镜里东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
『……其实……也没有很痛苦。』胡一平咬着干裂的嘴唇,他本以为自己就算急得上头也没多表达心事,不想根本瞒不住这丫头。
明明却朝后车厢努了努嘴:『没说你,我说他呢。』她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好吧,饼哥,那么你觉得恋爱是什么?』
胡一平搜索枯肠。
但是他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他记得的话,都是丁海闻说给他听的,又或者——
『你觉得大海很美,但是下过水就发现,海水既咸且苦,你游得不好,还会被呛到,终于你害怕了海,却囿于它的美,就住在海边,每天望着它。』他做了弊,他根本没觉得这是爱,他只是听过关正辉小结他那卑微而无望的恋情,『你在等,等哪一天海水变甜,等哪一天水钻进你的耳朵鼻孔肺泡里也不会窒息。』
『哈哈。』明明听着笑起来,『你真的去香港上学了吗?』
『不会的。』他自顾自地讲,『你等不来那一天的,你只会等来一场海啸把你一生都卷进去。』
他们的车,一路向西往暗里开去。
把明明送回了家,胡一平以为要费很大劲才能把丁海闻从后车厢里扛下来,没想到还挺轻巧,山里天亮得晚,这时候也几乎都白了。
『你把门修了啊……』丁海闻挪着步子走,见以往破破烂烂的木门拆了,换成了两扇不锈钢的金属门,却一如以往地不上锁,门上结了霜,他摸一把那门,便留下几道指印。
『对,我还修了厕所,现在不但有抽水马桶了还装了热水器,』甫一进门,胡一平直接打横抱起了丁海闻,『一开就有热水,阿闻先洗个澡吧!我去给你倒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