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东山往事(91)
听从了丁海闻的建议,他们这个草台班子车队的师傅们,大都是像吕新才这样的当地人,征地之初,在开发区都开着无照营运的黑车维生——当然他胡一饼,在半年靠前,也是靠这个讨生活。
但是黑车总要有人开,以及,总有人不那么喜欢胡一平,又或者,原本跟一饼挺处得来的人,也未必怎么喜欢他身边那个自鸣得意的施工员。
原本相安无事的两边,却因为开发区对黑车的整顿被打破了平衡,有些人跟交通巡警打游击,也有人想连人带车转投这边送速递。
老周就是其中一员,他和吕新才关系不错,但是一直看不上「外来的」一饼,而且因为开车搭子意欲「跳槽」而闷闷不乐,前阵子还来闹过一回,让吕新才劝下了,没想到这次…
『是老周吗?』吕新才问方才那两个客服妹妹。
女孩子摇摇头:『…不知道,看不清,但是开着跟饼哥一样的小巴…』
『…小饼,那就是你的不对了!都是自己人至于报警吗?!』吕新才的巴掌都举起来了,看到胡一平漠然失落的样子又放下了,『你刚才说,老周动手了是吧?行,你跟我找他去,老周这个人我了解,先动手的一定不是他。』吕新才把胡一平拽上车,似乎这时候才见到明明,他愣了愣,『…话说起来,这位小姐妹是谁啊?』①
『奇怪,老周说他在打麻将,说话间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吕新才挂下电话,疑惑地回头看了眼胡一平,『小饼啊,你这么笃定的吗?』
『闻哥他老爸死了以后,有什么遗产分配的问题吗?』明明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不过闻哥也是独子,感觉应该不会有什么纷争——他现在是还在光厦建设上班吧?工作上有耽误吗?有什么不对付的仇家吗?有始乱终弃的对象吗?饼哥你知道吗?』
胡一平愣住了。
他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却发现自己对阿闻的生活一无所知。
他自己的世界很简单,鸡毛蒜皮都会讲给阿闻听,反过来,却知之甚少。
『你们都听见了吧?跟我那车一样,一定就是老周!』胡一平似乎在什么时候也有过这种体会,自己明明在嘴硬,却别无选择。
似乎是歌房的包厢。
隔着墙壁能听见边上的屋里有人唱歌唱得像鬼叫。
他伏在沙发上,皮面上传来老旧的霉蒸味。
包厢里很黑,只有电视的光落在对面人的脸上。
他边上坐着另一个粗壮的男人,却因为背着光,怎么也看不清,那人把他扶起来,却用力按紧了他的肩膀。
『久仰久仰!没想到丁总这么年轻。那谁,帮丁总擦擦脸,都蹭脏了。』他的头还有点疼,因为饿着肚子,还挨了一下,似乎还晕着车。
丁海闻在这城市呆了二十多年却不够了解,是哪个角落还保留着这种90年代初风格的歌房夜总会。
馆李昊-二九七七六四七九三二
『没见过你们。』他声音哑得出奇,一路上塞在他嘴里的手帕吸干了口腔里的唾液,让他说的每一个字儿都像在砂轮上蹭过一遍。
『唉唉唉!闻总喝水!你看看我这个人…真是太不周道了。』对面的男人看上去四十来岁,穿着普通的夹克衫,五官不怎么周正,但是看起来却像个热情温和的人,让他隐约地想起阿宏来。
「阿宏」递了一杯水给他,丁海闻接下来,却端正地放回大理石茶几上。
『…唉,别,我这几个弟兄做事儿总这么毛糙,我在这儿给您先赔个不是!大家都是干物流的,对吧,真是的,夏天的时候您还带着您的小兄弟来过咱们这呢…说合伙弄个转运仓。』「阿宏」把杯子取回去,自己喝了口,又转回半圈来,递到他手上,『当初我们老板就说丁总青年才俊,后生可畏来着…贵人您还,记得吧?』
丁海闻隐约地想起来。
他为了拉投资跟一饼跑的地方太多了。
可以说几家大的物流公司,挨个儿转了一圈,所以…要说想起来,也实在算不上想起来。
『找我做什么?哦,明天那个标,你们也投了,你们不但投了,还特别看中,因为是一份两年期的标,对吧?』他虽然没有想起来,但是思路理得飞快,『现在找我干嘛呢?投都投了,等结果呗?还是说有什么内部消息?』
丁海闻喝了水,喉咙和思路都清爽了起来。
这什么破事…只是开个标而已。
『所以才说丁总后生可畏,我们老板是真的怕您了啊——一直想找个机会,能好好儿地,招待招待您——』身边的男人蓦地站起来,从侧后方捂紧了他的口鼻。
丁海闻挣脱不能,肺里的空气渐渐耗尽,除了濒死的绝望,脑海中还闪过一丝莫名其妙,他手推脚蹬,把茶几都掀了水杯也踹碎,却毫无还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