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东山往事(47)
『不能。』他言简意赅地拒绝了,『好热,我回去冲个澡,傍晚再来找你,家里买了台冰激凌机,你们也可以直接来我家吃冰激凌。』
『好!!!』虽然看不到信,但是只是冰激凌就让明明心满意足地放弃了。
『为什么要避着明明?——姓卢的也不可能写什么大不了的吧?』胡一平翘着脚在冰激凌机边上等着机器预热,他已经正式从初中毕业了,母亲托了关系,不久后便可以去老东山顶上的观光缆车那卖票了,成为一个真正的,拿工资的社会人了。
『不知道,不想她看。万一芦苇对老子回心转意了我怕小姑娘接受不了。』丁海闻笑着拆开了信封,『毕竟我们本来是一个失恋阵线联盟的。』
『行吧……』一饼取过一个不锈钢碗,正用力地把冰激凌从机器里挤压出来——他眼睁睁看着笑容慢慢地从丁海闻的脸上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大颗大颗的眼泪,毫不避讳地从他眼眶里滚出来,不断地滚出来,落在汗水未消的T恤上,落在钉在地板无法挪动的脚面上。
胡一平让丁海闻吓到了于是伸头去看——
阿闻:
我是个懦弱的大人。
我现在都在想,上一个夏天,如果是现在的我,面对你这么好的告白,能不能做个更成熟的决定,能不能继续教你计算机,能不能和你做个年龄跨度很大的朋友。如果我不逃避你就好了,这样我就有勇气去制止一些更坏的事情的发生。
阿狸也是我的朋友,到今天为止,她的死跟瞎子的死一样,都成为了我无法逃脱的梦魇。
在退伍前一周,我一同退伍的战友,用气枪打死了她,然后拆分了她的骨头和肉,煮了一锅汤,分给了除了我之外,每一个同期退伍的人。
我知道你和胡一平每天都在山上寻找她的踪迹。
却没有勇气走到你面前告诉你,跟瞎子一样,几乎是我杀了她。
你用最纯真的心和眼睛在看着我,我却一直在反复伤害你。
做了这么多残忍的事。
我根本无法跟你好好地告别。
我也没有资格。
对不起。
卢云伟
1998年6月
『这个混蛋……』胡一平一把攥住了阿闻手里的信,不想阿闻攥得更紧,扯都扯不下来。
『芦苇他,为什么。』丁海闻哭得停不下来,嗓子眼都哽住了,他似乎生来拥有得更多,所以不得不失去,不断地失去,『为什么啊……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啊……』
胡一平的鼻子和眼睛都发酸,冰激凌碗翻倒在他的脚背上,慢慢融化成奶白色的一滩,他用力掰开丁海闻的手,把信纸撕成了碎片,然后伸开手臂抱紧了他。
『不要在意那种王八蛋了!』他抚摸着丁海闻脑后的头发,软软的,滑滑的,像往常一样散发着好闻的味道。
『怎么可能不在意……』阿闻带着哭腔小小声说。
『你就不能在意在意对你好的人?在身边的人?在你面前的人?』一饼盯着他的眼睛,那眼睛已经哭红了,虽然从小就知道这家伙会哭,但是这个样子的丁海闻,他也是第一次见,『比方说我——妹妹?你根本不知道,找不到阿狸的时候,明明打了多少个公交公司的电话,找了多少交通电台去问——』
『对我好的人……』阿闻握住了一饼的手腕,而那手掌正抚在他自己的脸上。
『除了姓卢的,我们都很喜欢你啊丁海闻!我们一个都不值得你喜欢吗?!』那粗粝的掌心托着他的脸,那张骂骂咧咧正在生气的嘴也覆上了他的唇。
第30章 吻
30.
他从未被这么温柔地吻过。
或者说他不知道亲吻还有这种小心翼翼的状态。
他的上唇被轻轻地抿起来,以一种细小的方式试探地摩挲着,而心跳得快要破口而出。咸咸的眼泪被脸颊间的缝隙挤落,淌进他微张的嘴里。
就像看起来一样,胡一平的下唇肉肉的,热热的,很难解释为什么这家伙的鼻息这么慌乱却亲得这么坚定。
『我妈妈也不要我了。』一吻结束丁海闻才真正地哭出来,埋在胡一平的肩窝里哭得抖如筛糠,哭湿了他土气的的确良衬衫,哭得一饼不得不一次次地托起他的下巴来亲。
『我来照顾你。』从这么近看,胡一平小麦色的面孔也称得上可爱,鼻梁的左右浅浅地还散落着好多颗雀斑,平日里倒是隐藏得很好,那双睁得又圆,瞳色又深的眸子坚定地望着他,『我来保护你。』
跟胡一平的脑仁儿一样,丁海闻的心似乎也很小,很容易就被抽空了,却也很容易就能被填满。
『谁要你保护啊!』他一边擦眼泪鼻涕一边笑着打人,『你这人怎么趁机占人便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