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东山往事(15)
丁海闻感到从未有过的嫉妒。
这是他想长成的样子。
而不是现在这样,个子矮小,白皙羸弱,跑两步就喘,三步呕吐。
『阿闻也来试试!』胡一平总是嘴上说什么就上手,丁海闻虽然心底里很想玩却总有太多顾忌,比方说——他的衣服很快就被扒掉了,『不行!不行不行!我不脱短裤,没关系的,湿了也没关系的!』
他就像一个笑话,穿着内裤,赤脚踩在一棵他从来没尝试过可能也不想被他尝试攀爬的竹子边,手足无措。
『初学者要注意配合,手臂和腿——起码有一边要箍紧了,』胡一平一边给他加油打气,一边手舞足蹈地现场教学,『对!现在手松开点往上再走一节!』
他爬得好狼狈。
他爬得好慢,手脚都不听使唤。
竹节卡在他的生殖器上,好痛,但是他又不敢松开腿上的力气——还有一个新的问题。
他已经爬得够高了,但是竹子并没有弯到理想的位置,虽然没有到理想的位置,但是已经足够弯到他没办法继续爬了……
丁海闻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哇,阿闻你太轻了啊!你等等。』胡一平说着就沿着同一根竹子爬上来。
『一饼!不要!』与其说是担心毛竹不堪重负折断,丁海闻更害怕的是这种无序的,不由他自己控制的晃动正在加剧。
『啊呀可以啦!』
他往下一看,自己正悬在那一汪深潭的正上方,池水里有他的影子,一个雪白的,缩成一团挂在毛竹枝头的笨蛋。
『松手啊阿闻。』他听不见胡一平催促的声音,只听见竹林发出了嘲笑他的声音。
他要死了。
但是他咬着牙也不会说他不敢。
毛竹离开他的身体,竹节擦到了他大腿内侧的皮肤。
他自由地落下,池水狠狠拍在他背上,他的耳朵和鼻孔灌满了冷水,有无数白色的气泡从四面八方升起。
丁海闻觉得自己的意识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松弛。
『咳咳咳咳咳!』虽然咳得有点口干舌燥肺泡疼痛,但是夕阳暖暖地落在身上令人非常愉悦。
『厉害厉害!』胡一平大力拍着他赤裸的背脊不遗余力地夸他,『我们村的小丁,上回上去了就下不来,手也不松,最后村里的大人找个绳儿才把他救了。感觉怎么样?嗯?阿闻?』
『还可…………明明?』
女孩儿兴高采烈地从寺院里跑出来,看到他俩以后愣在原地,都忘了闭眼。
『啊……』胡一明长大了嘴,还没发出声音就见两个男孩儿齐齐蹲下向她比划个噤声的动作。
『我在山上摘草莓,远远的就见着你俩了……』胡一明用力闭着眼睛,小声说,『我就想是不是老庙又让进了……』
女孩儿一闭眼,胡一平就「蹭」地站起来跑回去迅雷不及掩耳地套上了衣服裤子,夏天天气热,他都快晒干了,只剩丁海闻一个人湿哒哒地不知道捂哪合适。
『好啦好啦,我穿好啦!阿闻穿着裤衩呢,睁眼没事儿,看都看了,不用对我负责。』胡一平嬉皮笑脸地去拍明明,女孩儿涨红了脸,手里拎着一个钢精水壶,壶里装满了野莓子,熟透了,比脸还红。
明明虽然睁了眼,却不好意思看他,手忙脚乱地张罗招呼他们吃莓子:『我采了好多草莓呢,你们多抓点儿。』
『……这东西是草莓吗……』丁海闻将信将疑地抓一个,对着太阳看了看,红彤彤的果实涨满了汁水,却是中空的,看起来的确诱人……
『怕啥,没毒,我们都采了十好几年了,每年夏天都有——谢啦!』胡一平倒是不客气,抓一把塞嘴里,吃得牙缝里,嘴唇边上都是溅出来的,浅红色的果汁。
绝对不是草莓,但是很好吃,有一点点酸,一咬就破,甜味在舌尖爆开来,丁海闻下意识又拿了几个才不好意思起来:『啊!可以了可以了!谢谢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的……』少女有些忸怩,眼睛不自觉瞟过来,『你们在玩儿跳水啊——好多年没玩儿了呢……』
丁海闻瞪圆了眼睛(……不他瞪不圆):『明明也跳过啊?!』
『明明跳得可好了!』胡一平接过少女的水壶,一只手推着她,『明明,给阿闻看看,咱们跳得多漂亮。』
『……才不要!』胡一明反手推他,『几岁了还玩儿这个——』她突然转头看到了光着膀子不能自处的丁海闻,发现说错了话,『不是……那个……我听说,这个地方,要建一个水塔……』
众所周知,丰水期蓄水,枯水期放水,水塔在很大程度上能解决村民看天洗衣服的困境,而这个天然的水源地确实是很好的选址,也是一个很好的台阶,让胡一明从尴尬里脱身出来,坐在池边跟丁海闻讨论了好一会儿村里的用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