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种(44)
祝南疆愣了一下,然后又得意地笑了。
他一开始叫他祝探长,这不对劲,太生分。现在好了,在他坚持不断地故作亲热后,“祝探长”终于又变回了“南疆”。
他得逞了。
“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事相求。”对方接着道。
刚浮起的笑容又暗淡下来。
哥哥还是拘谨,什么求不求的,这不应该是他说的话。
“什么事?”祝南疆稍微隔了段距离在温长岭身侧坐下,言语中极力掩盖失望。
“我有个朋友……上个月在法租界被抓,判了刑。”
“哪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许静山。”
祝南疆心中一顿,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
他应该猜到温长岭来找他是为何事的,刚才一时分心没有细想,现在对方一提起许静山这名字,他就都明白了。
人是他抓的,当天就送进了特区法院,现在判决书都下了。哥哥说有事相求,是求他做什么呢?
祝南疆突然间既胆怯又兴奋起来。胆怯的是自己似乎又做了惹哥哥不高兴的坏事,兴奋的是多亏他抓了人,哥哥又愿意来见自己了。
“我知道这个人,上个月被捕的,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判了十年徒刑。”
“十年?什么罪判这么久?”
“稽查班在他家里搜出了革命党的宣传单……但那不是他的东西,他不知情。”
温长岭说得很慢,仿佛在斟词酌句。
他不确定祝南疆是不是知道内情,但既然是有预谋的抓捕和陷害,警探长多半亲自参与。
判决书刚下的时候工人们就抗议过,情愿过,但是没用。这罪名太大了,“证据”又如此确凿,上面铁了心要抓人。有人想起温长岭与祝南疆曾有过交情的事来,拜托他来替许静山说情。
温长岭无意来见祝南疆,自从撕破脸之后他就做好了与他永不相见的打算。但事关许静山的命运,面对工人朋友的请求他又不得不来。
正如他所说,这身警服是树在两人之间的一道铁门,门一关,过去的一切交情都成了笑话。然而现在,他却要指望对方能看在这些笑话的份上帮自己一把,真是何其讽刺!
“误抓?那我不清楚……现在怎么办呢?”
祝南疆并不知道温长岭心中的挣扎,他只想快点把许静山一案的责任撇干净,免得哥哥又生起气来一走了之。
“南疆,你认不认识特区法院的人?”
“法院那边……我不是很熟。”
“帮我打听听吧,陪审官,或者律师。”温长岭看到对方的表情,知道此事仍有商量的余地,“只要能救许先生出来,我……”
“你的忙,我总是要帮的。”祝南疆慌忙打断了他,像是怕他继续说下去似的。
他和哥哥之间应该是纯粹的,不讲条件的。只要他可以,他愿意为对方做任何事。哥哥不需要向他承诺或者回报什么,只要肯出现在他面前就是一种馈赠。
“这两天我先去巡捕房问问,有消息了再跟你说。”
“好。”温长岭松了口气,“谢谢你肯帮这个忙。”
他上门之前还担心祝南疆会翻脸不认人,毕竟自己曾那么绝情地将他拒之门外,然而见面之后对方非但没有冷言冷语还一口答应他的请求,说不感动是假的。
祝南疆走后他的世界也同样被分成了两块,一块虚一块实,有祝南疆的那块混沌空洞,没祝南疆的那块纹理分明。他每天忙碌在真实的世界里,偶尔又想一头扎入虚空之中,因为在虚空尽头坐着个熟悉的人影。
“你要是真的想谢我,就不要讨厌我。”
那人影喃喃地开口。
温长岭打了个冷颤:“我不是讨厌你。”
他的确是不讨厌祝南疆。哪怕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来往,也依旧是讨厌不起来。
他只是觉得他错了,他的人生轨迹在某一个点上出了差错。若非如此,他们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的南疆,他失而复得的“弟弟”,一夜之间与自己背道而驰形同陌路了。
——哦,他差点忘了,他原本就是军阀之子。
作者有话说:
下周五入v,心情好,这几天多更一些(*`▽´*)
第32章 坠入情网
祝南疆送走温长岭之后一个人在客厅里坐过了夜。
沙发上还留有男人身上的味道,不知是墨香还是旧书的纸浆味,萦萦袅袅回味无穷。
瞎子低着头走过来:“三爷,我看是温先生就先请他进屋了。”
瞎子说话经常是没头没尾的,祝南疆愣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他是在担心自己怪罪他私自放温长岭进屋。
“请啊!当然要请进来,他要是再来,你就像伺候我一样伺候他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