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种(4)
“走路的时候摔的。”
“自己摔的?“
“嗯。”
温长岭觉得南疆没有讲真话,但既然他不肯说,自己也不好多问。
背过身去蹲下,他将把书包挪到胸前:“来,我背你,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祝南疆出神似的立在原地不动,片刻过后倾身用胳膊轻轻圈住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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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长岭将他一路背到了宝山路北段的自己家中。
温成儒还在厂子里没有回来,家中只有刘妈在准备晚饭,看见温长岭带了个陌生孩子回来也不见怪。
“少爷这么晚回家,果然又是在外头胡闹。”
“我的朋友……“温长岭含糊其辞地应了一句,牵着祝南疆进了院子。
他平常就喜欢跟左邻右舍的弟弟妹妹玩耍,没少把人往家里招待,职工家的小孩也都认得他。因此刘妈只是远远看了两人几眼,就又接着洗菜去了:“别耽误人家吃晚饭!“
温长岭将祝南疆带进卧房,又去客厅给他冲了碗藕粉。
他那衣服实在是太脏了,不好意思沾着床或者软皮垫子,就很自觉地寻了个小板凳坐着。温长岭看着觉得可怜,但也确实担心留下污迹受父亲责怪,因此只好由着他去。
“塾里的老师不管管?这个样子下去怎么行?”
小心翼翼地卷起祝南疆的裤管,他想看看他脚上伤得如何,却也看不出什么名堂。细瘦的脚踝在踝关节处略有些肿胀,皮肤雪白,只有伤处红了一块。
“他经常这么打你?”
“我自己不当心摔的。”
“那脖子上的伤呢?”
“他偶尔会生气。”
“一会儿我送你回家,跟他谈谈怎么样?哪有当哥哥的这么打弟弟?”
“别!“祝南疆叫了一声,同时用力抽回伤腿,“只是偶尔……才生气。“
温长岭不说话了。
他说要老师管管,要跟哥哥谈谈,只是一时冲动说说罢了。他并不知道这种时候应该做些什么,他自己也不过还是个少年。
他能做的,只是每天在放学路上给他捎点吃的,跟他说说话。
“你先吃藕粉,我去给你拿些糖,昨天爸爸刚买的花生糖。”
温长岭走出卧房,刚从茶几下的纸箱子里摸出糖包,忽然听见院子外面传来响动,而后是刘妈一路跑出去的脚步声。
——糟了,是父亲回来了么?
他颇为紧张地跟着出了客厅,远远看清楚了来人。不是温成儒,是隔壁家的邻居。
温家隔壁老房子里住着的是户姓云的人家。家主是个名叫云榕的年轻妇人,不知什么原因没了丈夫,独身一人带着个十来岁的孩子。
那孩子说起来温长岭也见过,但因为几乎从未有过交流,只晓得是个“不太讨人喜欢“的孤僻少年。
云榕这趟来送了些新鲜做的腌菜和糕点。
温成儒体恤她孤儿寡母生活不易,平日里能帮的就帮,大大小小接济过数回。后者记着这份恩情,逢年过节做了好菜也会送一份过来略表心意。
刘妈把点心盛在盘子里摆上桌,然后提着腌菜进了灶房。温长岭凑近了一看,见是两溜切成方形小块的桂花拉糕,还热乎乎地冒着气。
不,是米糕,拉糕该是半透明的才对。
“天气热,这菜正好过凉粥吃。”刘妈的声音隔着半个客厅传过来。
“哦,哦……“温长岭胡乱答应一声,伸手捏起块桂花糕回了卧房。
“南疆?”
他边推门边唤了一声,然而无人回应。
屋里空荡荡的,祝南疆已经不在了。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我忍不住了!我是个不守信用的人( ・᷅ὢ・᷄ )所以能求个收藏海星评论吗?
第3章 何家老三
祝南疆沿着鸿兴路一路飞奔,直到过了北火车站才慢慢放缓脚步。
脚踝处传来的刺痛逐渐清晰起来。他的确是扭伤了腿,方才在翻院墙的时候又加重了伤势,但这点痛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
离租界区还剩半公里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力气,快速沿着捕房哨点又走了一段,他悄无声息形同鬼魅一般摸进了自家院门。
这栋位于公共租界北端的西班牙式三层洋房,是淞沪护军使何励人的私人住宅。
此时刚过七点,何老爷吃饭吃得早,已然喝完茶水进了书房。何家的两位少爷还在客厅里边看报纸边消食,看见祝南疆一瘸一拐地从门里进来也不见怪。
下人端着茶盘从玄关前走过,对他略一点头:“三少爷,厨房里给您留了饭菜。“
祝南疆像是没听到似的低头一路往里走,正要绕过沙发上楼,大少爷何庭毓突然放下手中的报纸。
“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