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灭+番外(102)
丽芬笑了笑,仿佛看见了前几年把母亲搬出来时的自己。母亲脑子虽然糊涂了,也是满口“这个也要”“那个也要”的。什么都不肯落下。
附近的房子都旧了,可也还算有人气。丽芬把头一转,就能看见一墙之隔外的那座院子。
院子荒了快十年了。草疯长一片,沿着屋墙一路长到顶上去。要不是白天大太阳,看着真有些瘆人。
“叮咚。”
门铃响了。
丽芬等响到第二下才反应过来,一边扶着腰站起来,连声道:“来了,来了。”一边心里奇怪,这个时候谁还会上门来。
一打开门,便看见个穿制服的男人正皱着眉头冲手里厚厚一沓的纸瞧。看见门开了,他连忙笑起来:“请问……是何女士是吧?”
“我是。”丽芬点了点头。
“哦你好你好,我这里是拆迁办的。就是通知的时候发现您旁边这家人也没个联系电话,通知不到……”他说得很着急,满头大汗的,一看就奔波了不少路。“您这边也一直没人,今天恰好碰着您在,不知道您有没有那家人的联系电话?”
“小伙子你能不能给我看看这名单,年纪大了,名字有些忘了。”丽芬伸手去布袋子里拿老花眼镜。
“可以可以,您看,就这儿。”
她戴着老花镜,眯着眼睛盯着那个“林”和“夏”看了半晌,“哦”了一声:“我记得的,这两人和我妈很熟的,几十年来往了。可是他们走了快十年了,人家家里情况么,我也不知道。”
“那就是没人了?”制服男人苦着脸。“要不您再想想?”
丽芬觉得有点好笑:“小伙子,和他们熟的是我爸妈,又不是我。你再要我想也没个结果的呀。”
正说到这里,她电光火石间似乎想到了什么。“哦,等等等等。他们去世那段时间,有个什么侄子来过的,在社区那边应该有登记。你可以去看看。”
男人忙不迭谢了,便匆匆往外赶。
没过多久,丽芬收拾了东西,锁好门,也打算回家了。走过隔壁院子的时候,看着满地的荒草,她突然觉得就有些发怔。
回家后,老伴告诉她刚刚女儿带着外孙来过一趟,拿来点保健品,说婆婆那边催的急,就先回了。
“诶,知道了。”她应了一声,在阳台上坐下来歇脚。天色已经不早,窗外光线昏沉,老伴眯着眼睛摇头晃脑地守着收音机听戏,咿咿呀呀的。
屋里没有孩子喊她外婆,丽芬总觉得有点寂寞。
这样一寂寞,她反倒回想起了许多已经模糊的回忆。
前几年,他们不太好过,家里接二连三地出事,今年才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一点。
父亲中风住院,前脚刚去世,后脚母亲脑子就出问题了。人们都说,葬礼上母亲哭得太狠,把脑子哭伤了。
老天爷让她糊涂着,也是为了让她别再这么伤心。
父母养狗养了三代,最早那只母狗叫花花,很早就死了。母亲病后,家里人都不喜欢狗,一窝一窝的狗崽就都送人了。
丽芬和老伴两人jīng神头都不太好,只好把母亲送到高级疗养院,丽芬一周看她两次。母亲今年正好八十八岁,也越来越糊涂了,大小便也失禁,每次清理起来都很麻烦。而且还认不清人,冲那些医生护士嚷嚷着什么“夏医生”“夏医生”。
之前有好多年,母亲一直念叨着,要好好养身子,不要和夏医生得上一样的毛病,大概是亲眼看着,觉得太痛苦了。
可惜年纪到了,还是没能逃过。
二十多年前,那时丽芬三十出头,刚刚离婚,正焦头烂额,只好搬到父母这里住一住。
母亲jīng神头很好,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菜:“哦哟,怕什么,男人么过去就过去了,吃点好菜,晒晒太阳,日子照样过的呀。我就不相信你公司因为离个婚就不给你饭碗吃了!”
丽芬的父母同姓,都姓何。她十五岁就开始住校了,之后大多都是在外打拼。十多年过后再回来,发现母亲的人缘还是照样好,路过的人都亲亲热热喊一句:“何太太好啊,吃饭了?”
这点上,丽芬不太像她母亲。
那时候要入冬了,何太太每天都在打围巾。红色的,很暖和。
后来丽芬才知道这是给那个夏医生织的。
一打围巾,何太太就喜欢说说闲话。丽芬常听见她絮絮叨叨在那边咕咕哝哝:“夏医生人真好,真好。唉,我要是认他做个gān儿子就好了。”
夏医生,夏医生,夏医生。
总是说,总是说。好像他才是她亲生孩子似的。
何太太口中的夏医生,就是隔壁那幢房里住的两个人里的一个。丽芬现在也只记得他姓夏,名字实在记不住。何太太和那个夏医生jiāo情不浅,据说,从夏医生搬到这里的时候,就和她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