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星之诗(26)
被轮到的是略显局促的吧台座位,由于是敞开式设计,可以隐约感受到从厨房冒出的阵阵热气。
向诗觉得有些闷,下意识地想将领带扯松,没想到手指探到前襟摸了空,只好顺势提起领口透了透气。
阎辰的视线仍旧钉在手机上,他的眼周显露着疲态,目光中却迸射出炽热的亢奋。向诗自顾自喝了一口摆在桌上的冰水,萦绕在头部的困意丝毫没有被浇灭。
这次是他主动约的对方,并且向诗很怀疑,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邀请,阎辰今天可能压根儿就不打算吃午饭。
“不好意思,有个邮件必须马上回。”手机终于被放下了。
评价的事不方便直接聊,他准备旁敲侧击地探探口风,刚吸了一口气准备说话,谁料出其不意地被打断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商量,前两天面谈过了?”
听到这句话,向诗的表情如同吃进一口苍蝇,心想这人真是一如既往地敏锐。
“对,谈过了。”
“你另一个评价者是谁来着?”
向诗说出了那位中年领导的名字,阎辰心领神会地频频点头,“哦,金蛤ll蟆。我不太喜欢他。”
“金蛤ll蟆?”
“对啊。”他见怪不怪地应道,边伸手抽了张纸巾擦桌子,“他老是戴一根闪瞎人眼的金领带,而且长得很像蛤ll蟆你不觉得吗?我刚进公司那会儿,同期之间都这么喊他。”
虽然形容得贴切,但他还是想尽可能地避免使用这个称呼:“你说不喜欢他是为什么?”
“因为他很好为人师,说好听点是关心新人的培养,说难听点就是自大又烦人,我看比起干活他更擅长说教。”说着,将那张擦过桌子的纸巾叠成了整整齐齐的四边形,压在了放调味料的托盘下面。
“所以,”阎辰侧过半边脸来饶有兴味地问道:“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并不回避那道目光,向诗三言两句地将面谈时的对话捡重点一一说了。他的语气里不带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在谈论一件跟自己全然无关的事。
“我讲的这些全是事实的转述,没有掺杂个人评判。”
而对方的感想非常简单:“多大点事非要这么上纲上线,明摆着是在给你洗脑,不用理会。”
向诗回想起刚进公司的时候,经常会有看起来无所不能的前辈教育他们要主动争取,要勇于尝试。
可如今的他开始逐渐明白,这些话背后的含义是:公司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不会也得会。
为了尽量压缩从“不会”到“会”的过程,所有超负荷运转所带来的压力,势必得由当事人尽数吞下。
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权利。好像他的人生总是这样,粗暴地将外界施加的要求和本人的意愿画上等号,不是被头顶的力量所驱使,就是被周围的人所左右。
即使不知道目的地在何处,跟着权威和大多数人走肯定是正确的——反正用不着自己思考。
此时,两人点的咖喱牛肉乌冬被端了上来,向诗问店家要了两枚一次性的纸围兜,戴在衬衫外面,防止吃饭时被溅到。
“说实话,我觉得目前的状况短时间内不会有变化了。你准备怎么办?”
“在考虑对策之前,我首先会分析造成这个局面的原因,是在于我,公司,还是整个行业。”他用筷子翻搅着碗里胖乎乎的面条,并没有着急吃,而是等待着蕴藏其中的热气慢慢散去。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的工作,重心放在如何解决别人的问题,回应别人的要求上。我其实更想以自己的名义进行产出。”
阎辰挑眉看了他一眼,“按照你的想法应该去制造业才对。准备换工作?”
“先不换,公司不是开始鼓励做副业了吗?我想试试看。”
“哪方面的?”
向诗端着筷子和龟甲勺,若有所思地回答道:“我有朋友想创业,缺个做统筹管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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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着手机导航来到大楼门前时,若不是楼层指示牌里明确写着“B2F 电光石火”,向诗怎么都不会相信,这栋盘踞在闹市区车站附近的建筑物里,居然会藏着一间livehouse。
好学生也有不想学习的时候,他今天突然逆反心理作祟,一到六点就编了个理由走了。当然,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得把落下的工作均摊到其它日子上——但是向诗丝毫不在乎。
这天还不是周五,走出公司大楼时街上的行人三三两两,久违的准点下班让人体会到了畅快淋漓的自由,连走路的步伐都比平时轻盈不少,甚至错觉周身带起了微弱的风。
吴市的地下音乐市场很发达,livehouse和唱片店的数量在国内首屈一指,只要拥有足够的时间和金钱,天天泡在这些地方看演出也并非不可能,因为总有不计其数的乐队在轮番登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