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娱第一花瓶(403)
观众席的灯是暗的,独有舞台明亮。追光灯落下,机敏的年轻人心中泛起涟漪:他如何赢取娇妻?他家里已经有一位表妹妻子,怎么可能还会有妻子呢?一盏烛火扑哧亮起,唐明白了,这是要他像戏文里写的那样,“停妻再娶妻。”
潮湿的暗巷中,传来窃窃密语,那是毒舌吐信的声音。
唐妻:我可投奔纽约向下的表舅,有人问起,你我概不相识。
唐:我再娶了那位小姐。
唐妻:获得你老丈人的信任。
唐:成为他的心腹。
唐妻:接管他的金店。
唐:那金店金光闪闪。
唐妻:那柜台金镯如车轮般粗!
阵雨累累,响雷阵阵,如战鼓咚咚锤。
唐妻(思忖):需得设计,令郑母小儿病死襁褓。
唐(拍拳):再令娇妻怀我唐家血脉。
唐妻:这便偷梁换柱,郑氏变唐氏。
唐:等我岳丈老眼昏花。
唐妻:便送他上西天。
唐:可怜我这娇妻病娇体弱,思念成疾。
唐妻:竟也早早去了。
唐:这般暗渡陈仓,你腹中胎儿转眼已成我唐家好儿郎。
唐妻:这便是——
唐:这便是——
合:荣光福泽后世,子孙世代显赫!
斯黛拉早已将故事的一切陈述,观众如上帝知晓命运,看郑家陷入这算计好的牢笼。从这个角度看,这部戏是承袭了古典主义悲剧色彩的,是宿命般的覆灭。
舞台暗下,演员退场,柯屿脸上都是薄汗,顺着脸颊滑下。大灯照得他身体滚烫,连灵魂都好像在油锅里煎熬,他回头看了眼商陆的方向,很黯淡的光影,几乎难以辨别内容,但他心里安定了下来,从卑鄙中获得了一秒钟澄净的安宁。
紧锣密鼓的转场,斯黛拉捧住柯屿的脸颊不住贴面亲吻:”bravo!”
柯屿心里还是懵的,甚至没有注意到是谁来亲吻他祝贺他,千百遍排演下来,他心里似乎有一台设定好的闹铃,不等提醒,身体便已经做出了上场的反应。
郑家死亡丛生,金店连拓铺面,计谋编写入命运,只有年轻人成为这幕后的大赢家。他娶娇妻,他管生意,他架空岳丈,他杀老臣,血渗进掌心皮肤——
仆人:老爷,您在洗什么?
唐:血。
仆人:老爷,您的手是干净的。
唐:你看不见血吗?
仆人:您的手很干净。
唐(停顿住):有多干净。
仆人:您看,一点脏东西都没有。
唐:一点脏东西都没有。
仆人:确实,一点脏东西都没有。
水龙头关,水声停止,唐慢条斯理地接过热毛巾,擦着五指,说道:确实,一点脏东西都没有。
这是「麦克白」的经典一幕,但却是截然不同的效果。「麦克白」中,这一幕暗示着夫人在阴谋之下的精神失常,但显然,在唐这里,“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他的手——确实一点脏东西都没有。
自从父亲去世,天真小姐不再天真,她怀疑、嫉妒、又加倍依赖丈夫。终于,乡下的妻子和孩子双双被发现,娇妻的尖刀刺向发妻,发妻的银簪划破娇妻,血色弥漫,两声尖叫,黎明破晓,两具躯体倒入深渊,只剩下半人高的孩子等着寒风中的一辆马车。
他的父亲来接他了,这是唐家好儿郎。
「麦克白」是一个悲剧,作为苏格兰的英雄式人物,他本应该守卫边疆效忠国王,但三个预言让他跌入野心的深渊。他弑主篡位、屠杀臣民,一心只有权柄,最终死于边境的一场复仇之战。
商陆知道,斯黛拉不会给唐这样的结局。东方女巫的预言贯彻到底,唐果然升官发财、地位和财力都达到了华人社区一时无两的巅峰,「郑氏金店」已成「唐基珠宝」,午夜梦回,他数十年的呓语只有一句:没有血,没有血,没有血。
他取得第三位貌美贤妻,膝下儿孙环绕,儿子是律师,女儿是议员,福泽可保五代无忧,他福寿安康寿命绵长,是远洋华工心中的大善人、话事人。孩童追逐笑闹声不停,整部戏在唐老板的四世同堂全家福照片中落幕。
观众的掌声自此便再没有停下过,直到斯黛拉带着演员出来谢幕,掌声始终热情热烈,口哨声夹杂着欢呼声,“bravo”更是不绝于耳。斯黛拉牵着柯屿和女主演的手鞠躬致谢,柯屿抬起身时,眼睛被舞台灯照得很亮。他还画着老年妆和花白发套,但灵魂已从卑鄙中挣脱,变得轻盈又纯粹。
快门声淹没在掌声中,唯有闪光灯昭示着全球媒体的热情。
有一个声音自心底浮起。
风雪中,纳西族的纸灯在扑棱打转,温暖的火塘中燃烧出哔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