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35)
他走到卧室外面的阳台上,把一张旧藤椅摇得咯吱作响。
着急的不止他一个,鹭江本地宝的新闻刚发出三十分钟,位于半山的汐园就迎来了一位雷厉风行的客人。
管家引路,可她走得比管家还快,粗跟皮鞋哒哒地敲在地板上,像一阵干脆利落的急雨。
“你还有心情练字!看新闻了吗?”
书房的平静被打破,窗边的男人搁下毛笔,含笑望过来:“今天不用带孙女了?”
“我跟你说正事呢!” 江怀琴眉毛一挑,“江鲁宏跟他爹一样蠢,现在搞出这种烂摊子,你还不去收拾?”
“出事的是万星文旅,又不是集团总部。” 江启平丝毫不慌,示意姐姐在沙发上落座,“江忏会处理的。”
看他这么沉着,江怀琴稍微松了口气,但心里还是打鼓:“蝴蝶效应你知不知道?这次危机公关处理不好,整个集团都跟着遭殃。江忏才接手公司半年,不知道国内舆论的厉害,而且这种事情,他又没经验……”
说着说着,江怀琴似乎察觉了什么,虚起眼睛:“你不会是打算把集团交给江忏,然后自己退休吧?”
她脑筋灵活,立刻想到之前他们商量过的增资计划,还有从去年年底江启平就开始筹划的卓广投资公司——这一切都是为了出其不意地稀释万星集团另一位大股东的股权,为日后的权力交接扫清障碍。
“老了,” 江启平笑了笑,微微喟叹,“想休息了。”
“你老?故意挤兑我呢?” 江怀琴白了他一眼,又把话题扯回跳楼机事故上:“多上点心,如果江忏顶不住,你得帮忙……”
她是心软,也是心疼,当初林珍曼去世,江启平颓废得没个人样,江忏在她家里寄养了六七年,姑侄俩感情很好,见不得江忏受挫。
江启平不赞同:“他该独当一面了,你别溺爱他。”
“我溺爱?是你不近人情吧,” 江怀琴幸灾乐祸,“你看他理你吗?”
江启平沉默了,江怀琴捋了捋头发,起身回家:“等事情解决了,让江忏来看看思音,思音整天想舅舅。”
深陷风波的万星集团宛如在渡劫,作为 G 省民营企业的龙头,多年来他们一直低调经营,大部分人只知道奇彩世界,不知道万星和江启平,这回好了,彻底出了名。不仅出了名,还被扒了光。
万星文旅的高管惶恐不安,游乐场本来是集团内营收最稳定的业务,每年年终,他们都能凭借漂亮的成绩单获得一笔丰厚的奖金,谁料顺风顺水的生意做了太久,船底突然破了个洞,猝不及防地要拖着他们共沉沦。
舆论的围剿越来越激烈,万星必须尽快采取措施平息民愤,并且不能再出一丝差错。
几位经理都清楚这一点,在紧急会议上吵来吵去商量对策,直到那位上任不久的新总裁厉声打断了他们。
这次危机发生后,江忏始终表现得很冷静,慌乱是无意义的,除了加剧思维的混沌之外没有任何作用,其实要做的事情很简单,问题只是谁来做罢了。
在口诛笔伐中,万星集团战战兢兢地度过了一个周末。周一早上,鹭江市公安局的官方微博发布了一份警情通报,公告了三天前跳楼机坠落案件的初步调查结果。
警方披露的情况和宁织所知道的一致:受害的张姓女子是一名大四学生,因毕业后打算回老家就业,与男友路某提出分手。路某挽留无果,因爱生恨,趁着周四下雨,溜进奇彩世界破坏了跳楼机的安全措施,随后以最后一次约会为借口把女生骗到游乐园,预备置她于死地。令人后怕的是,因为路某没有卸掉座位和压肩的全部螺丝,一旦他的计算 “不够精准”,从跳楼机上坠落的完全可能是另一个不相干的无辜人士。
路某似乎无意掩盖自己的罪行,民警在查看监控之后,立刻将他锁定为嫌疑人,上门拘捕时,他像是早有预料,一脸平静地让对方等一等,然后给花浇了水。
警情通报发出后,跳楼机事故的讨论度又上一层楼。虽然更多的案件细节还在侦破当中,但路某蓄意谋杀的事实基本已是板上钉钉,宁织点开微博评论区,被铺天盖地的炮火轰炸得七荤八素。
不过这次的舆论不像前几天那么统一,宁织看了二十几条热评,每条评论下面都聚集了一批怒点相同的网友,但各个团体关注的重点又存在分歧,甚至互相争论。也不奇怪,毕竟这个案件涉及了网络上最敏感的两性关系问题。
性别暴力,恐婚恐育,厌男厌女,原生家庭对性格的影响,亲密关系的处理,每一个都能掀起轩然大波。
骂万星集团的当然也有,毕竟他们在游乐设施的检查上确实存在疏忽,但夹在 “好可怕,远离偏执变态男” 和“又开始了?说不定是这女的出轨”以及双方充斥着生殖器的互相辱骂当中,“万星垃圾一生黑,别想给老子洗白”的斥责显得不痛不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