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11)
他同意出借油画,作为交换,即将在美术馆首展的宁冉章的遗作,他也要优先购买。
“放心,” 宁织保证,“我不会忘的。”
他们走到玄关,江启平说:“小宁,那我不送你了。”
“不用不用,” 宁织浅鞠一躬,“您忙。”
江忏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我送你。”
宁织崩溃地拽着自己的衣角,随便吧,他只求赶紧离开这里。
出了 “城堡”,花香扑面而来,路旁的月季簌簌地扫过宁织的小腿,挽留得浪漫而隐秘。
前方是宽阔的青草坪,修剪得短而整齐,星星点点地开着小白花。更远处,松柏密密地铺满山林,盎然绿意连绵不绝。
真漂亮,是个修生养性的好地方,有花有草、有山有树,如果再有水就完美了。
宁织刚想到这,就被人拉住了袖子。
那只手修长有力,宁织却无心欣赏,略带警惕地瞪着对方。
自离开别墅起,沉默已经持续了接近两分钟,这会江忏主动开口,说的却是:“后面有个湖,去看看吗?”
宁织反应不及,愤愤地回答:“不去!”
江忏笑笑:“走嘛。”
他转过身,率先踏上通往湖边的小径。宁织讨厌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磨蹭了几秒才慢吞吞地跟上去。
庄园依山而建,别墅是其中的最高点,之后地势便逐渐走低,在后半部形成一个天然的湖泊。湖泊周围环绕着一片树林,不知是什么品种,个个生得高大笔直,茂盛的枝叶将阳光切割得零零碎碎。
江忏在前面带路,宁织亦步亦趋地跟着。树林里格外静谧,除了他们的脚步声之外听不到其他响动。石板路粘着青苔,因而湿滑,江忏不时停下,回头确认宁织的情况。
“走你的,别看了。” 他又一次停下来的时候,宁织说:“我又不是小孩。”
他嘀咕着,声音轻轻的,害怕惊扰藏在枝叶间的飞鸟。
大约走了半分钟,四周的树木逐渐稀疏,空气中的水汽越来越重。宁织抬头张望,不觉生出胸怀涤荡、豁然开朗之感。
一个鹅蛋形的湖泊静静地躺在山林的怀抱中。没风,一点涟漪都不泛,湖面光洁如镜,镶嵌在这里已有几百几千年。
天在湖水里,云在湖水里,宁织走近了,发现他和江忏也在湖水里。
看了会风景,宁织说:“你是江启平的儿子。”
江忏淡淡地 “嗯” 了一声。
“你知道我今天要来吗?”
“不知道。”
宁织怀疑地看着他。
江忏解释:“真的,我也是今天早上刚来的,我不住这。”
他的眼神还算诚恳,宁织消了气,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转移话题道:“你家原来这么有钱。”
江忏耸耸肩:“有钱也不是我赚的。”
还挺有自知之明,宁织笑了一下。
他们找了块石头坐,宁织说:“江忏,这很不公平。”
他弯着腰,左手撑着脑袋,右手拨弄着岸边的杂草,脸藏住了,江忏只能看到他头顶的小小发旋。
“哪里不公平。”
宁织想了一会,说:“你知道我很多事情,我却一点都不了解你。”
江忏捏住宁织露出衣领的一截脖子,像拎小猫小狗似的:“那你问啊。”
宁织倏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诶,” 他动了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你干什么。”
江忏没有回答,放过宁织的脖子,转而搓揉他的头发。
细细软软的,手感很好。
噗嗤——,一株可怜的野草被宁织连根拔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连忙道歉,羞愧地挖了个坑,重新把草埋进去。
弄完之后满手都是泥,宁织抖了两下,仰起头向江忏求救,还没开口,江忏就掏出手帕,绅士地递了过来。
“谢谢。” 宁织擦完,把手帕折成小方块,自然地塞进自己的口袋,问江忏:“你爸妈是分开了吗?”
江忏点头:“分开都二十多年了。”
“这么久,” 宁织有些吃惊,“为什么啊?”
虽然他才认识江启平,远远称不上了解,但总觉得他不像那种花天酒地的男人。
“难产。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了。” 江忏盯着淡青色的湖水,想起客厅的巨幅照片。明明是素未谋面的一个人,但每天看着,竟然也会变得亲切熟悉。也许在母子之间,真的存在一条血浓于水的无形纽带吧。
“不好意思,” 宁织后悔不迭,讷讷地讲:“我不知道是这样,之前看到婚纱照,又听说你爸是单身,就有点好奇。”
“没什么,都过去好多年了。”
宁织不确定江忏内心是否真像表面上这样云淡风轻,试探着问:“叔叔阿姨感情应该很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