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三餐(8)
他抬手招来列车服务员,花钱买了一小包,撕开封条递给孩子。
孩子开心地笑起来,捧着零食咿呀叫唤。
妻子受宠若惊,腼腆地看着姜淮:“谢谢老板。”
姜淮说:“不用谢。”
妻子收起零食,姜淮看着红红绿绿的塑料包装纸,想起之前接手的案件——无良商家在辣条里掺加大量防腐剂,三岁幼童贪食患癌。
他忍不住多嘴:“零食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妻子说:“没办法,孩子饿,他可能吃了。”
说话间,小孩狼吞虎咽地吃完整包小馒头,有点噎,扯着女人的袖子要水喝。妻子拧开保温杯,姜淮一眼瞥见泛黄的杯口,又买了一盒牛奶递给她。
妻子还没来得及道谢,姜淮说:“这个有营养。”
妻子撕开塑料纸,吸管戳破锡箔纸插进牛奶盒里。姜淮看着小孩,想到了小时候家里贴的年画娃娃,红彤彤的圆脸,胖乎乎的屁股。
白白胖胖的确十分讨喜,可这小孩“讨喜”得有点过头了。
姜淮看着他喝完牛奶,又吃完女人给他削的苹果,忍不住多管闲事:“你们会定期带小孩去做体检吗?”
女人茫然地摇摇头。
他说得很委婉:“有时候生理不调,就会暴饮暴食。”
女人憨厚地呵呵一笑:“哪有那个意识,我们农村人,命贱,得不起这种富贵病,能吃是福。”
她说“能吃是福”时,脸上洋溢着藏不住的母爱。
姜淮转过头,不再说话。
隔了一会,女人问他:“老板来淮港做什么?”
姜淮模糊回答:“玩。”
女人说:“老板是外地人吧?我听你讲话莫口音的。”
姜淮不承认也不否认,态度模棱两可。
女人以为他默认,继续说:“淮港好耍的多,好吃的也多,老板眼光不错。”
姜淮顺着她的话问:“有什么推荐吗?”
“天宝寺咯,文昌庙咯,都好耍,水树庵求姻缘很灵,每年都有人去拜。”
姜淮问她:“吃的呢?”
女人说:“淮港人爱吃粉,这里粉好吃。”
姜淮回忆了一下,问她:“肉臊酸辣粉?”
女人笑:“老板晓得的。”
姜淮想,上一次他吃肉臊酸辣粉,还是在本科毕业那天。学校给他发了最后一笔奖学金,他奖励自己吃了一顿好的。
女人说:“我们家就是做酸辣粉的,清楚的不得了,淮港酸辣粉好吃,就是因为肉臊。”
姜淮想,待会下了高铁,可以吃一碗再走。
女人继续说:“我们就开在实验中学门口,老板来吃,我给你打折。”
姜淮问她:“生意怎么样?”
女人说:“这两年生意好起来了,寒暑假都有生意。小孩小的时候,放假时候都没客人,小孩馋零食,我们也没钱买。”
女人说着又用刀给小孩划一块苹果,温柔地喂他吃下。
姜淮听得心里动容,眼眶也发酸。
男人去车厢连接处抽烟,女人喂完苹果,拜托姜淮看着小孩,自己去厕所洗手。
姜淮从钱包里抽出两百块现金,想了想又拿出一张名片,夹在一起,悄悄塞进女人的背包里。
下课铃响,姜演磨蹭一会,背着书包慢吞吞地挪到校门口。
姜淮正站在公告栏下,抬头看着木板上张贴的年级大榜。
姜演走过去,吞吞吐吐地喊一声:“哥。”
姜淮转过头,“嗯”了一声。
姜演低着头看脚尖,姜淮问他:“月考了?”
姜演点点头。
姜淮又问:“你们年级有多少人?”
姜演想了一会,含蓄地说:“六百多个吧。”
全年级六百多个人,大榜显示前五百名,里面没有姜演。
大榜右边是荣誉墙,贴着历届优秀毕业生的照片,排在第一的就是姜淮。
姜淮看着弟弟的发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想了想,问姜演:“饿了吗?”
姜演犹豫一会,点头。
姜淮说:“走吧,我请你吃夜宵。”
姜演点头,说:“谢谢。”
姜淮问他:“想吃什么?”
姜演说:“随便。”
姜淮想了想,说:“那就吃肉臊酸辣粉。”
青春期的小伙子长身体,姜淮给姜演点了三两。
酸辣粉很快端上来,透明晶亮的细长红薯粉泡在黑红的酸辣汤里,面上点缀着翠绿的香菜叶和泛着油光的肉臊,酸辣的香味刺激着味蕾,肉臊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姜淮拆开两双一次性筷子,磨掉毛边递给姜演。姜演饿得慌,来不及搅拌,夹起满满一筷子的粉丝喂进嘴里。
姜淮透过他空空荡荡的领口,看见了若隐若现的嶙峋锁骨。
他问姜演:“没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