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迟(29)
“啪达!”一个公文袋掉了出来。
杨辞抖着手拿起那一叠照片,目眦尽裂。
那是他和刚回国的汤怜,和津津的照片。
拍摄人明显是故意捉的角度,把他们拍得像幸福恩爱的一家三口,有几张错位下,杨辞抱着津津,另一手像牵着汤怜。
他看到最后的纸片,“小三,你配吗。”
一眼就看出字迹是谁的,那是杨父手把手教两个小孩练的字,女生娟秀,男生清冽。
杨辞拉开抽屉,里面还有杂七杂八的东西,岑溪的旧手机,没吃完的一筒水蜜桃味的果汁糖,一个迷你的计算机钥匙扣,一个是算盘款。
杨辞回到医院,陆骁给他示了意,一看,居然在看到了杨爸旁边说话的汤怜。
他的情绪一下被点着了,没有半分绅士影子地扯着汤怜的衣领将她拉离爸爸。
“你干嘛?!”杨爸惊道,陆骁直接懵了。
汤怜竟是一笑:“杨辞,他给你生了孩子,你就和他结婚,那我和津津呢?”
“汤怜,我以为津津只是亲近我,或者想要个爸爸才这样喊我,但你搞清楚,那是你的女儿,不是我的,我可不想要这个莫名的女儿。”
“小辞,你说什么呀!”
“爸,”杨辞眼睛通红,拿出了公文袋里的一大叠照片,把最底的纸片交到杨爸手里,然后把照片一下摔在汤怜脚边:“我和岑溪早在8年前,在庄园里,就搞在一起了,是汤怜拿着那个劳什子婚约背着我告诉岑溪,令岑溪直接判了我死刑。她自己生了个女儿,嘴上说是干爸但实际不管不顾地教她女儿叫我爸爸,当我是她亲爹一样,您看到这字了吗?认出来了吗?”
杨爸杨父的确是认出来了。
“我亲生孩子的爸爸,我最爱的人,他现在就躺在病床上不醒,最大的错是我造成的,但汤怜,”他指着她:“她绝不无辜。”
*
汤怜走了,杨辞略述了岑溪的事,长辈们听得心疼又后悔。
如果当初没有气急上头说出那些话,或者多特别留意这个学生的家庭状况,他是不是就不会遭此苦难。
“是我对不起他,是我害得他现在这样的。”杨辞已经哭不出来了,只觉得浑身像噬骨的痛。
*
在ICU观察治疗好几天,岑溪转回那个vip病房了。医生说他的情况暂时是稳住了,但是醒不醒得来,还需要看岑溪本人。
杨辞的活动范围也变成只在岑溪的床边。
白天的时候已经变成白白团子的婴儿有时会待在小箱子里被推过来和爸爸们在一起,有时候会被抱出来放到岑溪身边。
宝宝需要信息素,omega爸爸的乳汁是最好的,但是岑溪身体状况不适合,而且他在用药,不适宜哺乳,只好靠奶粉。
也是这时,杨辞才从医生那儿知道岑溪早在怀孕中期就提取了自己的信息素,只要从浓缩的液体里取一点点,就能安抚哇哇大哭的小娃娃。
杨辞闻到清香的柠檬味时,抱着从嚎啕大哭到哭声渐止的儿子,弓下腰,身躯抖动,是压抑的抽泣声。
向行放假来帮忙,见到此景,也没忍住转身抹泪。
杨辞像看不够似的,坐在旁边握着岑溪软软凉凉的手,看他如熟睡的脸,若是睡不着,就从白天看到黄昏,从黄昏看到凌晨。
就算睡得着,杨辞也不安稳,时常半夜惊醒,要听到岑溪的呼吸声,猛烈的心跳才得以缓和。
他会做很多很多的梦,每一个都和岑溪有关。
杨辞开始絮絮叨地和他说话,跟他说我又梦到你了,跟他说李社工说你答应过她会派红鸡蛋,是真的么。
跟他说,你大伯一家和那b人的案子,很快就要开庭了,律师稍稍透露了,你的证据很有用。
有时就跟他说些有的没的,学长,宝宝换奶粉品牌了,拉的屎也没那么水了。
后来杨父看不过去,让岑溪的单人病床旁边添一张床,中间有围栏挡着,但一方面可以避免杨辞会压到碰到岑溪,一方面也让杨辞可以牵着岑溪的手入眠。
也因为他每天都在观察岑溪,他才见到岑溪的手,纵使已经变得白晢,表面光滑,但其实是茧子和冻疮的疤被新皮覆盖,还是依稀可见这双手曾经是多么粗糙和伤痕累累。
杨辞虔诚地吻过岑溪的手,8年前岑溪的手也是这般柔软冰凉,但茧子也只限于提笔的地方和按计算机的指端。
*
岑溪醒了,那只是个很普通的一天。
杨辞熟练地给儿子换尿布,换完抬眼一看,只见一双小鹿眼,看着他的手。
医生过来照了照他的瞳孔,做了几项简单的检查,岑溪又闭上了眼。
岑溪是醒了,但是间歇的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