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嗣远放下东西，将窗户开得大了一点，“嗯，我知道，舅妈舅舅外婆再见。”

这任谁看了都是一副回乡探亲依依不舍的分别场面。

公交车一发动，林嗣远方才脸上那尚显和煦漫不经心的笑意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往后靠了靠，眯着眼睛盯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致出神。

舅妈舅舅都是很好的人，对他很好。但是要一直保持那些温和的态度，对于林嗣远而言，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

这一点他也很像他的母亲，不过大抵是反着来的。

林嗣远不止一次的想过，母亲一向是对外人以礼，对自己执鞭，所以他觉得母亲对自己不公。

后来再长大一点，又想了很多，他的生活中是没有父亲这个角色的，大抵母亲在承担这一角色的同时，自然会变得严苛一些。

于是就好似释怀，不去想这些。

林嗣远捏了捏矿泉水瓶，然后抬手举到自己的眼前，透过那瓶身和里面流动的水流看外面虚晃的光线，而在这样层层的过滤之下，那光线变得不再刺眼，转而朦胧起来。

而此刻，林嗣远便觉得自己就像是溺毙在深海里面一样，眼前变得雾蒙蒙的，就这样朝着岸上被浪边不断拍打的景物投去一个——算不上真切的注视。

☆、chapter 2

“旅客们，列车前方到站昭阳北站，有在昭阳北站下车的旅客请您提前做好准备，带好您的随身物品，请从与列车运行方向一致的前部车门下车，列车正点到达昭阳北站的时间为13:40，停站时间……”

广播响起到站播报，林嗣远站起身，拎着东西去门口。他拿出手机，翻到通讯录，然后息屏。

高铁停稳，车门打开，外面喧嚷嘈杂的沸腾人声立刻扑面而来。林嗣远混在人群中，如同一尾鱼，隐匿在奔腾的人流中往出口的方向游去。

已经不知道来过几次的地方了，林嗣远驾轻就熟，很快出了站，到了换乘地铁的入口处。

等待的间隙，他拨通了电话。

站台空调开得十足，空气里面泛着凉意，林嗣远一边等着电话接通，一边看着自己映照在行驶速度越来越慢的地铁车门上的模样变得越来越清晰。

车门打开，电话接通。

“妈。”林嗣远抬腿踏进地铁，一边将手机举到耳边，“我已经下高铁了，现在坐地铁过来。”

“嗯，我知道，你舅妈给我说了。”对面传来女人的声音，淡淡地，“你先回家，我最近在出差，云姨我已经让她过去了，一日三餐记得在家里面吃，别点外卖。”

林嗣远掀了掀眼皮，“知道了。”

“那妈先去忙了。”

“嗯。”林嗣远拿着手机放到眼前，关闭通话页面的手机自动回复到通讯录状态。

林嗣远按到主页面，息屏，盯着自己落拓在屏幕上的脸孔发呆。

下地铁、出站、换乘，一个人不知道走过多少次的路线。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林嗣远将东西放在厨房，一边去客厅。一路上拎着塑料袋，手指指节都被勒出了一条红痕，林嗣远用拇指指腹摩挲着，拿出手机，翻到QQ。

马卡龙，【你从老家回来没有啊？】

马卡龙，【你不是说你今天回来嘛，回来了出来玩啊，我一个人在家无聊死了，我老妈天天叨叨叨的。还是你老妈好，都不叨叨你学习的事。】

马卡龙，【你怎么每年放假都去老家啊，你老家有那么好玩嘛？你不是给我们说，你老家早就没有人了，那还净天去干什么呢？】

一连三大句，林嗣远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先回复什么。索性又没有看了，他才想将手机扔一边，冷不防一个电话打进来。

是李毓的电话。

林嗣远接通，“妈。”

电话那头传来李毓的声音，“你的转学手续已经给你办好了，后天就开学了，你自己收拾收拾行李，新学期开始，要住校，不能像在以前学校那样走读了。”

“好。”林嗣远应声，“我知道了。”

“开学的时候，你爸爸会送你过去的。”李毓接着道，“生活费转你微信上了，不够再说，不要同你爸爸怄气，你都出去那么久了，也该消气了。”

林嗣远捏着手机的指节攥紧了一点。

似乎大人都是这样，面对争吵，和解的办法都是——钱转给你了，饭做好了。

“好。”林嗣远重复着，“我知道了。”

林嗣远挂了电话，抬头一看，隐约可见自己的修长侧影映在巨大的落地窗上。

但是，好像当初他生气的对象，并不是他那个名义上的父亲吧？

·

林嗣远家里面请的阿姨邹云来敲门的时候，窗外暖融融的一片，林嗣远拿过床头柜的手机一看——18:11，到傍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