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情(222)
严邃说,“活着,你这个词用得挺准确的啊,你也意识到了啊,我这么久都是活着,不是生活啊。”
让迟一怔。
严邃太年轻了,他也没有经历过什么,让迟倒退两步,叹惋似地摇摇头,“你从来不懂什么叫活着,但毕竟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也不想跟你说太多,在你没有办法掌握自己的人生之前,我是不会给你爸妈说的,你自己掂量吧。当然了,要是那男生想和你分手,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严邃差点没气得抬沙发砸他,“赶紧给我滚!”
但等让迟真的一走,整个屋子又突然陷入到一种静谧得几乎让人有点喘不过气的低气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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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半,严邃还坐在家里面,他看了看手机上的信息,李锡俊说的是,不来就不用带了。
一堆的祝福信息。
以及林同学的——生日快乐。
家里面空荡荡的,他起身开了灯,吊灯光线落在厨台光滑的大理石砖上,反射出铮亮刺眼的光晕。
他随手热了点饭,坐在吧台高脚凳上,翻看着父亲送给他的书,精美的彩绘瓷碗里面的汤已经没有热气了,油星漂浮在平面,微微闪着光晕,严邃眼神凝在上面。良久,才轻轻用汤勺搅和了一下,混合着汤勺碰撞瓷碗发出的清脆声响,耳边突然错落出当时让迟的声音,“你从来不懂什么叫活着。”
他冷厉强硬的侧脸轮廓清晰的倒影在窗户玻璃上,捏着汤勺的手,骨节凸起到反射出冷光。
渐渐地,那光晕落在严邃瞳底,在地面、玻璃、天顶毫无止境地蔓延,折射出惨白、猩红的令人目眩头晕的彩光。
铁架床车轮在地面摩擦出骨辘辘的声音,急救中的红灯落在白墙上,刺目灼眼。
“来不及了,对不起,我们去得太晚,人已经没了。”
“她连家属都没有办法通知。”
“档案申请回陵城那边,安葬事宜也安排在那边。”
“得给沈部打一声招呼,这件事现在主要负责人不在,必须尽快进行势态划分。”
“沉档吧。”
……
父亲在和人说着话,严邃听不明白,而且……没人注意到他站在角落里面,双目通红,明明妈妈就躺在里面,为什么他们要说那些事情?
人影渐渐散去,父亲走到他的身旁,对着让迟说着,“谁让你带他过来的?”
“不带过来怎么办?你得让他连自己母亲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吗?”才说完,让迟也是觉得自己这话有问题,瞬间拍了拍额头,“我的错,我现在带他出去,手术结束再说吧。”
出门时,到大门口的楼梯时,让迟听到旁边的小孩突然动了动嘴唇,低声说着,“我爸爸说的那个人是谁?”
“什么?”
“她是死了吗?”
让迟以为他会问自己的母亲,明明一直都站在那里,担忧地看着急救室顶上闪烁的红灯,现在问这样的话,反倒是让让迟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
严邃知道妈妈会没事的,因为父亲就在那里。他也明白,母亲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受伤的,所以,受了伤也没有什么用吗?
“那为什么还要去做。”他竟然下意识就说了。
让迟愣住了,他将严邃拉到医院没什么人的角落里,问他,“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不去做就好了啊。”严邃埋着头,“既然没有用的事情,不去做不就行了。”这样妈妈也不会在手术室里面了啊。
他还小。
让迟叹了口气,“你不懂这些事,我不怪你,但你不要在你爸爸妈妈面前说,不然他们会把你打得自己都认不出来。”
严邃,“……”
让迟想点烟,但是想着是医院,就止住了这个念头,虽然周围也没有什么人,“那个人,你父母拼了命也没有救下来的人,是个女孩。”
严邃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以为那个女孩大你很多吗?她也才十多岁而已。严邃,你比她幸运多了,她被找到的时候,检材那边给出的结论,是被活活烧死的,但谁知道她生前又经历了什么呢?”说到这里,让迟顿了顿,再次开口时,因为压抑带着一点沙哑,“你父母在做的事情,就是为了让你能够好好在这个世上活着。”
“这不是他们需要做的事情,但在这场洪流当中,每个人都被裹挟着往前,无人幸免。你以为那个女孩想做这样的事情吗?她甚至于连庇护她的父母都没有。严邃,不止她,你已经比大多数人幸运得多了。无论如何,你父母都是希望你能平安。”
“但同时,你也必须学会接受,你的父母,他们是随时都有可能离开你的人。所以,也许你的未来,也会最终走上父辈的道路。他们希望你平安,但也希望你能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