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颗苦糖+番外(96)
“你那时特别听话、懂事,一点不闹腾,哪像别人家的小孩,皮的要死,整天上蹿下跳的,只除了在妈妈肚子里时……”
“那是个冬天的早上,比现在还冷,北风呼呼地刮。我在办公室上班,肚子忽然就疼起来,进了厕所就掉下好几个血块,人根本不能站起来,一站裤子就红,送到医院时连袜子边都湿了。
我记得医生只看了一眼就下了通知,说你极有可能保不住,要立刻手术,电话马上打到家里催你爸过去签字。
结果谁晓得,一上手术台你就老实下来,血也止了人也安了肚子也不痛了。
医生一看就犹豫起来,做还是不做,最后还是决定观察一晚,看看第二天的B超结果。”
“或许是老天保佑,有惊无险,你一点事儿没有,胎心有力,仪器照着时手还在挥呢。”
顾母笑看过来,“后来我再没上过班,一直在家直到你出生、断奶。”
“妈……”顾随情不自禁地弯起眼角,半是玩笑半是感慨地说:“在工作岗位上大出血,谁还敢让您上班啊,您这身子可太金贵了。”
“明明是你金贵。”顾母点了点儿子鼻尖。
“然后呢?我是不是乖了很多?”顾随问。
“哪有……”顾母无奈地摇摇头,道:“和以前一个样,动个不停,天天伸胳膊踢腿,把妈妈的肚皮顶出一块。”
“那您一定很辛苦吧?”他极轻微地问。
“没有,不辛苦……”顾母又揉揉儿子发顶,“小随出生时特别乖,一看就是个体贴孩子。”
“妈妈是最后一个进的产房,却是第一个出来,可见你有多听话。”
“隔壁床的母亲才叫辛苦,被推进去推出来好几回,疼得一直叫。
但是雷声大雨点小,她宫口一直不开,只能干耗着。”
“那个时候不像现在,家属一般不让陪产,都是母亲一个人在里面熬。”
“所以妈妈特别感谢小随,一下就出来了,没让我受罪。”
“你生下来时又小又软,还不到六斤,小脸通红,皮肤很白,干干净净的,就是哭声低,没什么力气。但是你很健康,医生给评了十。”
灯下,她拉过孩子的手,握在掌心拍了拍,“妈妈那时就一个心愿,希望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长大,从来没指望你光宗耀祖,大富大贵。”
听见这话,顾随的嗓子又有些发痒,他猝然灌下一口热水,含混地唔了声。
“你和那孩子的事……”顾母一顿,片刻后才续道:“我想了好久,还是决定和你说一说。”
“小随,他来找过我们。”
“那个叫沈周的孩子,他来找过我和你爸。”
顾随的眼倏地睁大,他惊讶万分地昂起首,忐忑不安地觑着母亲的神色。
“他来了四五次吧。”顾母微眯着眼回忆,“一开始你爸死活不肯见,要将人打出去。他也老实,一骂就走。
谁知之后却一直来,连着来了好几天,那劲头不亚于三顾茅庐。”
她笑起来:“直到上周六,那天你不在家,是我让他进的门。”
“沈周来干什么?”顾随心里隐隐浮出一些猜测。
“来求我们让你和他在一起。”母亲直截了当道:“我看的出来他也是个倔脾气,至少在你的事上分毫不愿退让。”
“那爸呢……”依父亲的脾气,十有八九要火冒三丈,沈周不会真被爸爸打了吧,顾随不免有些心急。
知子莫若母,顾母对儿子的心理活动了然于胸,仅两个眼神就辨得一清二楚。
她打趣顾随:“他没事,妈妈跟你保证人全须全尾,一根汗毛不少。”
“妈!”顾随一下别开脸,双颊隐隐发烫。
“你爸这个人虽然脾气大,但是性子不坏,妈跟他过了这么多年还不了解吗,他不会随随便便拿人怎么样,既没打他也没骂他。”
“嗯,也不能这么说……”她沉吟两秒,改口道:“还是骂了的,要我看也该骂,你们俩都是,这么大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碰到点事就急,一个伤身一个伤神。”
“你爸爸的态度很坚决,话也讲得重,弄得他眼儿都红了,说话颠三倒四,又是你又是他,乱成一团。
你父亲不松口,他说了二十分钟都不见效,一急就想跪下。”
什么?顾随再度惊愕地张大嘴,手腕一个脱力,叉子在碗沿磕出重重一声脆响。
跪下,他作为亲子都未曾跪过父母,沈周是在做什么!
顾母安抚性地拍拍儿子手背,接着道:“妈妈让他吓了一跳,赶紧把人拉起来。老实说,我活到这个岁数,除了你爸还真没被人跪过,心里有点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