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颗苦糖+番外(80)
“小随,是我!”沈周探出脑袋,高声道:“我送你吧。”
顾随充耳不闻,步履不停。一阵刹车声传来,然后是开门、关门,他的手在下一秒被人攥住。
“我送你吧,顾随。天晚了,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路口车那么多。”顾随不知同谁较劲,用力拧动手腕想要挣脱。
“小随!”这次,他被人搂住了,从后面按进怀里,“听话,让我送你。”
“就这一次。听话……”
鬼才信你!顾随嗤之以鼻,身子却慢慢柔软下来。
“你嗓子怎么了?”上车前,沈周突然问。
“什么怎么了?”顾随自行拉开车门坐进去,扣好安全带。
“有点低沉,你以前讲话不是这样的。”沈周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回答。
又叫他听出来了,顾随心下一凛,把头调开。沈周没说错,他的嗓子已不复往日清亮,喉返神经到底是伤了,有肿瘤的关系,也有手术的关系,万幸声带没事。
其实,这已经算好的了,毕竟是脖子开刀,嗓音低哑不过是最普通的代价。
“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大不了。”顾随搪塞他:“天有点冷,喉咙不太舒服。”
“那你回去多喝水,不然用点药。”
“嗯……”他心知没用,嘴上仍应着。
晚九点,十月末的N市愈来愈冷,寒气沁骨,也许是切除部分甲状腺腺叶的关系,车载空调的热风令他昏昏欲睡,越来越不能思考,困意浪一样拍上来,不过片刻功夫,人已歪着脑袋睡着。
沈周是在一个十字路口注意到的。顾随睡得正香,眉头舒展,面颊薄红,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阴影,嘴唇微张,呼吸绵长,半个下巴埋在厚实的围巾里,堪堪遮住小半张脸,手套褪下了,安静置于膝上,整个人显得特别可亲,哪有睁眼时半分冷漠样子。
他近乎贪婪地凑近,不加掩饰地盯着。太想他了,一千多日夜,若再不相见恐是这人的一颦一笑都要忘光,他动起来什么模样都快记不清,相片看久了连回忆也一齐静止。
除去机场的重逢,他们只见了今晚一面。
同以前不同,现在的沈周已没有太多合理机会靠近顾随。
一分钟的红灯间隙,他看得入神,时间仿佛停滞下来。
他小心探出手想摸一摸顾随柔软的额发和微红的脸颊,胸口的鼓噪频率几乎与信号灯上的数字跳动频率合二为一。
忽然,有尖锐的喇叭声破空传来,身侧的顾随不安地动了动,沈周忙收回手,重新发动车子,平稳地向市区驶去。
一路他都在思考一件事,要将顾随送去哪里,回家,酒店,还是自己那儿?
莫名的占有欲在心底蠢蠢欲动,不怀好意地蛊惑着,他心下冲动,竟想将人领回去,藏起来,锁在柜子里只自己一个人看。
他在第二个十字路口右拐直行百米又在下个路口掉头重新开回通往城东的高架,尚存的理智与道德成功将他阻止。
他不敢逾矩,现在的他若行差踏错一步,等着的怕就是万劫不复。
二十分钟后,车停在小区楼下,沈周绕去右侧将人扶出。
顾随睡得真沉,一直未醒,好像醉了酒不知人事,实际他滴酒未沾。
夜色沉沉,凉风阵阵,北风从车门间隙溜入,直窜进衣领,顾随下意识缩缩脖子,往围巾里蜷。
担心他着凉,沈周给人戴上手套,将他抱起,走入黑黢黢楼道。
他瘦了。一米八的个子抱起来竟不怎么吃力,仿佛只剩一把骨。
晚上吃那么少,他是不是身体不好?
他怎么还不醒?沈周颠了颠,顾随依然没反应。
你四年到底过得怎么样?
你为什么一个字都不肯和我说?
事实证明抱着个大活人爬六楼还是累的,即使对方是个瘦子。
当沈周气喘吁吁地停在防盗门前,顾随仍然没醒。他将人揽在怀里,一手伸去衣兜摸钥匙。
出乎意料,顾家一片漆黑,没有一个人。也是沈周运气好,顾父今早参加单位组织的职工疗养,将顾母也带去,要下周才回来。
老头原是不打算去的,想在家陪孩子,经顾随好一番连哄带劝才不情不愿拿出箱子。
沈周挪进客厅,把人轻手轻脚放上沙发,脱了手套鞋袜,摘了眼镜,想让顾随躺的舒服点。
怕灯光太刺眼,他只开了盏壁灯,橙色暖光温柔笼住房间一角。
地板上掉着个熟悉东西,沈周微眯了眯眼,认出是只抱枕,灰色龙猫造型,是自己送给顾随的礼物。
东西似乎洗过很多回,样子半旧,龙猫雪白的肚皮泛着黄,左耳也开了线,露出内里填充的棉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