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与枪+番外(141)
——但是在互助会上碰见了也就罢了,赫斯塔尔万万没想到这人还会主动上台发言。难道这个精神变态不仅仅是个精神变态,还真是个表演型人格障碍患者吗?
这个问题如果不把阿尔巴利诺抓进精神病院去、把他的大脑锯开,估计永远得不到一个真正的答案了。而这人现在显然正坐在那把属于发言者的椅子上,以一种精巧的方式掩盖着自己的兴致勃勃。
他轻而低缓地——简直类同于伤心欲绝地——开口说道:“大家好,我叫阿尔。”
互助会的其他人当然齐声回答“你好,阿尔”,声音在小剧场的穹顶之下隆隆地回响。人们理应在这个地方诉说真相,而在阿尔巴利诺本人的故事里,真相和幻梦的界限已然模糊了。
赫斯塔尔心里明白的另外一个事实是:阿尔巴利诺实际上有可能被其他人认出来。鲍勃·兰登案发生的时候,阿尔巴利诺被怀疑为犯罪嫌疑人,那个时候他的照片可铺天盖地满网络都是,就算是钢琴师案语焉不详地带过了受害者,按照《维斯特兰每日新闻》的报道,也有很多人坚信巴克斯医生就是那起案子的受害者。
任何一个经常关注新闻的人,都有可能把阿尔巴利诺认出来,这个匿名互助会对阿尔巴利诺来说根本就不算是真的匿名;而赫斯塔尔则没有这这种烦恼:对杀手强尼案的受害者报道根本没有涉及到照片和真实姓名,没人知道那件事发生在他的身上。
但是就现在的情况来看,阿尔巴利诺显然也不在乎。
“大概半个月之前,”阿尔巴利诺选择这样开始自己的叙述,他刻意把声音放得低而哑,“我在的家中遭到了一个罪犯的袭击。”
这不完全是事实,因为显然他连门都没关地熬夜等那个罪犯上门。
赫斯塔尔的眼神刀子一样刮过他的面颊,而阿尔巴利诺则不像大部分有心理创伤的人那样低头逃避他人的目光,他扫视人群的时候目光格外深沉地在赫斯塔尔身上停顿了两秒。
赫斯塔尔还记得那天晚上他进门以后阿尔巴利诺看向他的神情,对方坐在火炉边的扶手椅上,微微地转身,栗子色的卷发被炉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色光晕。那个时候他嘴角上的那个富于暗示性的笑容,空气中充盈着的白葡萄酒的果香。
那种古怪的葡萄——
“你真的不想尝尝吗,钢琴师?”
而此时此刻人群屏息以待,大部分这样案子的受害者都是在黑暗的小巷中被人袭击的,要么就是入室抢劫,而阿尔巴利诺的故事则十分罕见。
他正说着:“我被袭击是因为我是一个……呃,你们可以这样理解:我是一个执法人员,然后一个跟我有过节的罪犯袭击了我,就只是为了报复我。”
赫斯塔尔简直嗤之以鼻:那可不是普通的“有过节的罪犯”,因为那个过节主要是因为阿尔巴利诺诱导杀手强尼去绑架了那位“罪犯”,但是令人无奈的是,这个故事要是讲出来就真的太疯狂了。
“……警察们没抓住他,我猜想现在他还在逍遥法外,”阿尔巴利诺正说着,他到底是怎么能在这句话里掺进一个栩栩如生的哽咽的?“我不明白,那个罪犯为什么要选择用这样一种——方式——”这里有个可疑的、容易被人理解成悲痛欲绝的停顿,“……来对待我。有的时候我会想,他不如直接杀死我,然后一切就会这样毫无痛苦的结束,但是……”
赫斯塔尔依然记得他的手指在对方的脖颈上收拢的触感,那样温暖,那样柔软,他想要杀了对方,想要割开他的脖颈,看着鲜血从伤痕累累的皮肤之下涌出。人的欲望是这样浅显而直白,而阿尔巴利诺眼里那种不灭的笑意永远会使这种想象失去本来的意义。
那提醒着赫斯塔尔依然深陷对方的陷阱之中,既然如此,杀死对方就没有意义。那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胜利,只是失败者掀翻棋盘的一种粗暴方法。
那么,侵犯他、杀死他的过程也就几乎失去的原本的美感,一切只不过是阿尔巴利诺注视着在他的蛛网中心挣扎的蝴蝶。
而现在现在这个时刻,阿尔巴利诺正声情并茂地向其他人描述着他作伪的苦痛和内心本不存在的挣扎。阿尔巴利诺在乎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在乎他的伤疤和在乎他被赤身裸体地展示在他的所有同事面前的事实,其实不比他在乎一个露水情人更多。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那精巧的银舌头正编织出一个足以令他的观众落泪的谎言。
他说:“他把我打碎了——就好像我的一部分永远离开了我。”
赫斯塔尔心里简直想要为这句话发出冷笑,他不认为自己真能拿走阿尔巴利诺的一部分,尤其是与“心”相关的那个部分;他们在医院里关于礼拜日园丁的心的讨论最终无疾而终,或许他们根本没法证明文学意义上的那个器官于阿尔巴利诺而言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