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梦II爱情节拍(111)
“他是赵锦程的哥哥。”黄义铖这样对他开头。
“我是很后来才知道他。他比我大了十多岁,我上高中,他已经工作了,在鱼市上班。你知道吧。打鱼人三四点钟去赶海,将新鲜打捞的水产分类,送到市场去卖;大概八点钟收摊,挣得是辛苦钱。赵德阳当时就在鱼市,不赶海,他只负责卖鱼。”
李兆赫试图想象赵德阳卖鱼的样子,但他想不出来。在他印象里,卖鱼人全都是一个样子,穿着深色衣服,高筒皮靴,脸色黝黑,双手粗糙。而赵德阳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年人。
黄义铖沉默了一会儿,又啜饮了一些红酒,才说:“他弟弟死了,我才第一次见到他。”
那个憨头犟脑的人栩栩如生地浮现在十几年前的盛夏里。蝉鸣无休无止,赵德阳穿着蓝布衣服,在校长门口不断打转,愣头愣脑,和他的目光数次相接。
“出事当时,他不找我,他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他找的是校长。当时快高考了,我家也主要长辈出面,没让我直接参与,我后来才知道解决方式。学校把这件事定性为学生压力太大,学校疏导不到位导致的悲剧。人道主义赔偿他几十万,他拿了钱,不许再闹事,比如上|访,或者找校长。一般都是这么处理的。我还以为这件事就此完结,没想到我本科快毕业,回白溪去看爷爷,就遇到了他。”
在山路上,他被赵德阳拦住。拿了赔偿款的赵德阳不再是以前的卖鱼强了。衣服整洁,人也白净,但他并没因此变得好看。相反,赤日炎炎,黄义铖硬是吓得倒退了一步。面前站着的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不知道谁和他说了什么。他开始觉得,是我杀了他弟弟,不是精神意义上的泛指,是动手捅刀子那种杀。他当年拿钱,完全是被学校蒙骗了,糊里糊涂在文件上签了字,所以不能伸冤。一看文件上的签字,没有一个地方愿意接待。我不是为自己开脱,我当时就是太小了,比你现在还小,让我怎么跟一个三十多岁的成年人解释。所以我跑了。狂奔。这大概就是他一直说我躲着他的原因。”
李兆赫默默点头。红酒随着他的动作颤抖。肩膀上的重量增加了,黄义铖紧靠着他。
“除了爷爷,我家没人在白溪,都搬走了。后来我也回了几次白溪,想劝爷爷也搬走。但是爷爷不愿意走,那是他的出生地,是他的家。我劝不动他。”
那栋风雨飘摇的自建房,已经成了老宅,房子上爬满爬山虎,一楼潮得不能住人,打了半地下室。一到晚上,餐厅的灯就昏黄的亮起。每每从晚自习回来,那盏灯都让他感到安心。
“听邻居说,赵德阳也去找过爷爷,只有一次,后来再也没去。他不知道我们的事,但爷爷知道。我当时小啊,喜欢一个人,恨不得把他写到我家的族谱里。我不知道爷爷怎么和赵德阳说的,但他确实没有再去。现在看,大概他找过爷爷,就离开白溪。一直到Rudy联系上他。”
在询问室,他和Rudy短暂地见过一面。按理来讲这是不被允许的。但他是黄义铖,总是有办法。询问室的灯光非常差,任何人进了询问室,都会拥有一张死刑犯的脸。灯光将Rudy压得憔悴干瘪,他抬起无神的脸,告诉黄义铖,是他找到了赵德阳。
理由非常有趣:他想让黄义铖直面过去,走出抑郁,打开心结。他不知道赵德阳的仇恨,以为他们只是有些小矛盾。他觉得黄义铖总是逃避爱情,所以他想设计一个场景,让他逃无可逃。
红酒在壶里细微地翻转着,橘子的丝绦在酒里起伏。李兆赫让黄义铖紧紧靠着他脖颈,伸长手将红酒放在一边,把带着酒水余热的手搭在黄义铖的手上。黄义铖在他肩头低沉地呼吸着。拔出种子的阻碍有些超乎想象。因为时间厚厚地压在往事上,只留下一些破碎的根须。
“你带赵锦程去见过爷爷啦?”
黄义铖急忙辩白:“我们当时是同学,带同学回家玩很常见。我可没有再带别人去过。这么多年,我只带过你们两个。你可千万信我,要是不信,你问爷爷。爷爷不会在这种事上掩护我的。”
☆、种子
急切辩白的黄义铖实在很可爱,李兆赫还没见过这位老人,就已经很喜欢他。黄义铖又为自己倒上红酒,给他讲起爷爷爱吃的梨。
与其说爱吃,不如说是一种仪式。爷爷的老战友回乡隐居,包了果园,到了季节就给以前的朋友们寄水果。每年秋季都会送一箱秋月梨。爷爷很珍惜老战友种的梨,连带黄义铖也对它有了特别的情愫。
“说起来,周围的人都挺有看人的眼光。”黄义铖深思地说,“我带赵锦程回去那几次,爷爷没有一次用秋月梨来招待赵锦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