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亦真情(16)
“您困了吗?”牧周央着人陪他看了这么久,期间他都没问过晏方声一句困不困,要是对方勉强打起精神陪他看这么久……牧周心有愧疚,下意识就说了敬词。
“不困。”晏方声道:“但你需要休息了。”
牧周提着的心这才掉下去。
“那我能把最后一小段看完吗?”牧周不想将视频的最后几分钟拖到明天再看。
晏方声点头,“可以。”
视线再度扫到电视屏,电视上正在播放的纪录片晏方声早就看过许多遍,最开始看是为了了解极限山地车,后来是为了看拍摄手法和美术风格,毫不夸张地说,视频中的每一个片段晏方声都记得十分清楚。
好片常温新,片子并不枯燥。
只是晏方声思绪游移,难以被独特灵活的镜头语言吸引。
郑昶好话不灵坏话灵,晏方声真就生了幻肢痛,卸掉假肢的部位仿佛回到了受伤当时的情景,晏方声捏紧轮椅扶手,手指不自觉颤栗,鬓角生了重叠的汗液。
这痛不是一时或断续的,而是绵长又持续地让晏方声重温受伤的痛楚,膝骨的位置没一会儿就痛到麻木,晏方声绷紧手背,青筋泛出。
越是这时候越容易不合时宜的想起一些无关的场景,晏方声想到下午牧周问他后不后悔的问题。
如果牧周此时再问,晏方声会说后悔。
他后悔把牧周带回来。
晏方声不允许自己在别人面前痛到锤床,更不允许自己在别人面前叫嚷出声。
不应该的。
这里不应该存在任何除了他自己以外的人。
“好快。”
晏方声专心对抗敏锐的痛觉,突然听见牧周说了句话。
晏方声绷紧脸去看,屏幕上已经在滚动字幕了。
片尾曲是首悠扬的纯音乐,牧周从晏方声的余光里站起身。
“谢谢哥今晚陪我看这些。”
“……嗯。”音节从喉口生硬地挤出来。
“哥也早点休息吧。”
晏方声点头。
顶上正对的大灯没开,这方偏角只能借到客厅一点斜射的光亮,晏方声唯恐牧周察觉到异样,只想催促牧周快上楼。
可牧周却并不如他意,反而上前两步,惊疑问:“哥你是不舒服吗?”
牧周步子跨地极大,没两步就径直走到晏方声面前,他先是躬身查看晏方声的情况,而后又矮下身子蹲着,抬头仰看坐在轮椅上比他稍高出一截的晏方声。
微薄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神色颇为紧绷,发丝垂落到额头的位置已经被冷汗染湿。
牧周刚才还不确定,只是勉强怀疑晏方声不适,等他走近了看,晏方声的情况好像比他认为的更糟糕。
“去睡觉。”晏方声微阖眼皮,态度颇为冷淡。
牧周蹙眉,问:“哥你是伤口痛吗?”
他左右摇头四处看看,“有没有药能缓解?”
晏方声狠狠捏住轮椅的扶手,手背用力到失去血色。
他深呼吸一口,尽量压制自己的脾气,不欲再与牧周说话,转动轮椅朝房间滑去。
见晏方声一副拒绝接受帮助的态度,牧周一时想不出招来应付,晏方声从与他第一面就一直保持着和善的态度,牧周从未在他这儿遭到冷遇,以至于他在晏方声脾性陡变后不知该如何应对。
眼见着晏方声缓缓向前移动,牧周站起身,大步过去帮他推动轮椅。
“我让你……”晏方声刚出口,牧周就打断他,“我先送你进去。”
将轮椅推到卧室门口,牧周上前把门和灯打开,晏方声的居室和房屋的整体风格十分一致。
简洁宽敞整齐空荡。
活像没人住过似的,私人安置的物品也很少。
但转念一想,牧周觉得这也能理解,他记得晏方声跟他说过晚上不方便上楼,所以真正的主卧应该在牧周还未踏足的三楼。
作为备用居室,东西少一点也无伤大雅。
将室内场景匆匆收入眼底,牧周转身推着晏方声进房,进到门口看不见的盲区,牧周终于找到了一点杂乱的模样。
床边倒放着半截假肢。
通体白色,足部的位置套着鞋。
牧周稍稍留意后就撤回视线,手扶着晏方声的胳膊。
“哥你撑着我点儿,我扶你上去。”
隔着单薄的衬衫,牧周环住强有力的上臂肌肉,凑得近了,牧周闻到从晏方声身上传来的淡淡烟草和香水混合的味道,并不浓烈,似有若无,虚虚地萦绕在牧周鼻尖。
晏方声沉默地由他搭手,但并未像牧周所说的那样撑住他,而是自己单手撑上床垫坐了上去。
牧周见状松开手,沉默地与晏方声对视。他觉得晏方声的情况并未好转,此刻看唇周都是苍白无血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