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今宵(38)
大概是因为刚刚情绪激动地哭过,他的脸上还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声音哽咽低哑:“……没有,你看错了。”
我当然不会相信,直起身想去拉他的手,他又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脚下不知怎的踉跄了一下,整个人摇摇欲坠。
我看着他的身体晃了晃,随后竟支撑不住似的软倒在地——他晕了过去。
“小泽!”我叫他的名字,他也没有反应,我这才发觉他之前不正常的体温和病态的脸色。
陆晟泽身上应该也还带着伤,却非要守着我,可能还因为我而和自己的母亲发生过争执;争执的结果,是他得到了胜利。
说不心疼是假的,我还想起一个多月以前,元旦节的晚上,陆晟泽的助理找到我告诉我他喝醉了,我赶去见他,他抱着我,哭得像个孩子。
陆晟泽以为我死了,虽然我不知道这中间是发生了什么误会,但算起来,那天就应该是我的“忌日”。
在那些我“死去”的日日夜夜里,他有多难过,我几乎无法想象。
他会去救被绑架的林夏,说明他也没有坏得彻底,他骨子里仍然是那个一腔孤勇的少年——
我用尽力气按下床头的传呼铃,眼泪终于开始大滴大滴地顺着脸颊往下淌,流进嘴角,让我尝到了苦涩的味道。
门好像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发出一丝轻微的响动,我以为是有人来了,艰涩地开口道:“医生!他晕倒了,你们快……咳咳……”
说话太急让我呛了一口气,咳嗽了两声,而后我发现并不是有人,只是风吹动了门。
陆晟泽高大的身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我有些急了,又连续按了好几下传呼铃。
过了几分钟,医生护士才步履匆匆地推门进来,跟着进来的,还有其他几个人。
我看见了被林夏搀扶着的程女士、带着两个保镖的陆夫人,两位女士看起来像是旧相识,几个人都是一脸倦容。
陆夫人一进门看见儿子躺在地上,急切地让两个保镖抬他回自己的病房,医生护士也跟着走了一半。
一片兵荒马乱中,我隐隐约约听见她哭着对昏迷的陆晟泽说:“晟泽,妈妈再也不逼你了,妈妈错了……”
一群人离开我的病房,林夏与程女士留了下来。剩下的护士为我做了例行的检查,确定我恢复的状况良好后,主治医生又与程女士交谈了一阵,交代注意事项。
医生与程女士说话时,我便在看林夏,林夏也在看我。
他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半长的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露出年轻英俊的脸孔,脸上的淤青已经散得差不多,只有脖子上还包扎着绷带。
经过这些日子,他仿佛骤然成熟了许多,眉宇间笼着一层淡淡的忧郁,眼神里也闪烁着晦涩难懂的光。
我还没有和他说上话,程女士那边已经和医生结束了交流,医生推门出去,她朝我走过来,对一旁的林夏道:“小林,你先出去一下,好吗?”
她的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温和,林夏又看看我,再转向她,点头道:“好,伯母。您注意身体,别太激动,有事就叫我。”
他说完便转身出了病房,脚步很快,像是某种逃避。
我从紧闭的门上收回目光,程女士抚了抚微霜的鬓角,拉过椅子在我床边坐下。
“你想起来了。”她的语气很肯定。
没有什么可否认的,我点了点头:“对。”
程女士用一种遥远的目光看着我,语气平静地回忆道:“当年是我做主带你走的。”
“是陆夫人托人伪造了一份你的死亡记录,帮我们伪造了新的身份,还给了我一大笔钱。”程女士的眼角似有泪光,离得这样近,我才恍然惊觉她竟然已经苍老至此,眼尾有深深的纹路。
她继续说下去,声音带了些哽咽:“我们是同病相怜的母亲,陆夫人不希望她的儿子搞同性恋,我也不能接受你像季礼一样……我以为你可能醒不过来了,但我还是要带你走。”
“没想到你居然醒了,还忘了那个小混蛋——我实在太高兴了,以为是老天开眼……”她说着,停了下来,抬手抹了抹眼角。
“可是小林说得对,爱是没办法改变的。”我的母亲,从来不苟言笑的女强人程女士,第一次在我面前提到“爱”这个字眼。
她无声地落着泪,脸上露出苦涩又温柔的笑容:“妈妈爱你。妈妈已经做错过很多次了,这一次,你自己来做选择。小林,他是个好孩子。”
程女士边哭边笑,紧紧拉着我的手接着道:“还有夏泽……陆晟泽,他也是真的爱你——我儿子那么优秀,值得被所有人爱。”
听到这里,我也忍不住鼻腔泛酸。我朝她张开双臂,她会意地倾身抱住我,在我耳边低声道:“是妈妈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