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岸(43)
这几个月发生在他身上的转变,简直多得能画出一座迷宫。
不过该有的逼数尤愈还是有的,他回过神,笑道:“苏凌,夸张了。我不辛苦,我自找的。”
苏凌摇头,又猛地点头,又摇头,整个人被强烈的情绪冲击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值班室的门被急切又粗暴地打开,一张和尤愈近似的脸带着火气冲了进来。
“我要送他去坐牢,你没意见吧?”
尤慰虽然看着怒气冲天的,但理智仍在。他从小聪明,机敏灵活,旁观多过主观,因此养成了某种无法被放弃的傲慢。在他眼里,所有以情感为基础伤害到他人的行为,都是未开化的野蛮东西,令人憎恶。
他亲手把他的儿子从鬼门关拉回来,他们毫无感谢,竟然扭头就对着他弟弟付诸暴力?
尤慰无法忍受这种愚蠢,也无法原谅。
“医务科不会允许你那么做的。”尤愈没力气大声说话,只能把字一点一点往外蹦,以求吐字清楚些。
“这和医务科有个毛线的关系?不能因为你是穿着白衣服被打的,就觉得万事都可以消解吧?你首先是个独立的合法的平等于任何人的人!”
“我的意思是,你得先想办法摆平医务科那群饭桶,再送他去坐牢。”
尤慰一家现存四个人,四个以Dr为头衔,尤慰这一种“傲慢”是他们所有人都无法抛下的精神。
我奉理性为信仰,我事业精进从不倦怠,我一生未有害人之心,我何罪遭致暴力伤害?
我何罪之有?
第17章
虽然医院不是少了他一个就不能转,但作为主力人员,尤愈的缺席也足够让他们焦头烂额的。
尤医生被迫请了病假在家休息,每天皱着眉蹲群里看脊柱外科的同僚们手忙脚乱,一边应付检查,一边协调病患,重排手术和责任组。他在群里只潜水,不发言,一是害怕自己个赋闲在家的总在群里蹦跶会引起他们这些脚不沾地打工人的愤怒,二是他和郑父的官司已经决定要打官司了,医务科勒令他“养精蓄锐”,把话留到公堂上。
医务科这罕见的“硬气作为”,还是尤慰去找了他们父亲的恩师尤柏青女士,他们才肯乖乖就范的。如果不动用这层关系,估计他们又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和稀泥和到这件事不存在为止。
附二院的医务科几乎没有什么时候是真的站在医务这一边的,他们永远共情于施暴人,永远以“影响不好”为由堵住同僚的嘴。也是世间少有。
尤愈认为,说他们一句饭桶,都算得上是温柔的嗔怪了。
滕溯原定计划本来明天要飞回白也诗那边提前准备她的官司,但忽然出了这档子事,她也不放心就这么回去,只好改晚几天的机票,留下来照顾他,过渡骨折前期生活无法自理的时段。
视频告诉白也诗推迟回去的原因时,他们那个小舅舅看他一脸狼狈相,竟然破天荒的没出言挖苦他,而是面无表情地说:“打官司你那点工资够用吗?不够问小溯要。既然决定了反击,那就得请最好的私人律师,打万无一失的仗。你们医院那群无能饭桶,只配舔无赖的鞋。”
刻薄版本的白也诗,实在久违。
尤愈上次见他这样,还是留学那段时间,白也诗只要和他打到照面必定要阴阳郑玺两句。那时候尤愈情伤没好,前任每次被他冷嘲热讽,尤愈自个儿其实也会被伤害到。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尤愈完全以外人的角度观看白也诗刻薄别人,他那张尖牙利嘴用在自己人身上是拱火是刀子,用在对立面则立马转换成同仇敌忾,瞬间就能让人神清气爽。
私人律师要价昂贵,但各方能力和威慑力都更强。十年过去,他们家这群怪咖一个个打怪升级,配一个神级装备,仔细算算性价比很高,并不过分。
天才小溯在一番把律师都问得磕巴的咨询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欣然付款,并把白也诗那张黑色的主卡留给了尤愈。
很多事,很多人,今非昔比。
过去的他们是四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为求学为生存,变卖房产才交得起学费。现在的他们,两个是年轻有为的副高医师,两个是顶尖建筑设计师,虽都并非大富大贵,可是一口气,还是争得的。
尤愈几乎是旁观着看大家为他张罗这些事情,全程躺尸,没要他费什么心思。
时间就算不是一剂治愈人心的良药,但如果你努力经营它,至少在某些层面,它给予的回报完全可以纾解掉曾经无力的过去记忆。
爱没有了,恨也不多,只是不想正义缺席,不想受委屈。
他本就无罪,何必被欺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