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在最后时刻看了眼左臂:“八月十五马上就要过去,让我们一起倒计时,欢送中秋!十……”
众人跟着他齐声倒数:“九、八……”
“……三、二、一!中秋快乐!”
头顶响起钟声,窗外皎洁圆月下,烟花绚烂绽放,家人们激动地相拥,我被周遭氛围感染,也不顾一切地跟距离最近的人深拥到一起,共庆这团圆佳节。
“中秋活动圆满结束!”爷爷拍手宣布,“大家春节见!”
“春节见!”很多人沉浸在节日的喜悦中不愿离开,我热血上头后很快冷静下来,发现自己还跟蒙焕维持着暧昧的姿势。
“活动结束了,你还没演够啊!”我毫不客气地推开他,跟方才判若两人。
“翻脸就不认人啊凌柯,”简筱同样不客气地指责我,“刚才是谁喂你吃月饼,给你剥葡萄的?一片真心还不如喂月落。”
撑得有些走不动的月落汪了一声,以示赞同。
“今年的签谁抽的啊?”我表示强烈抗议,“一定是故意的!还有这个剧本,什么幼年丧母,什么指腹为婚,你们一整晚净看我俩好戏了吧!”
憋了一晚的人终于控制不住捧腹大笑起来,忍得这么辛苦大家也是不容易,就连总指挥都紧紧抿着嘴。
“哎呦喂笑死我了,”为老不尊的“爷爷”笑得毫无形象可言,“每次一看到凌柯的表情,我憋得肚子都抽筋了。”
“你好意思说吗?什么一表人才啊?什么天生一对啊?我也是忍得很辛苦才没有揍你你知道吗!”我发泄地挥了挥拳头。
“我同意凌柯!”全程被三姑六婆逼婚差点被逼疯的“小姨”果断站在了我这边,“凭什么我的人设就是大龄剩女,誓死不嫁,我也想跟蒙焕那样的优质男人演一回露水夫妻好吗?”
我“大侄子”站起来,一把摘掉奶嘴掷到地上:“我才是最惨的好吗?你们至少都有的吃有的聊,我只能装哑巴装白痴,一晚上就喝了点奶粉!”
说完他从餐桌上抓起两个月饼囫囵吞了,大家都“……”
哦对了,还有那个所谓的“继母”,我扑到他身上,伸手去掀他——没错,就是他——的衣服:“给我看看你裙子里面塞了些啥,男扮女装还能身怀六甲,你化妆技术挺强啊!”
真实身份是我跟班的小弟尖着嗓子大叫:“流氓啊!流氓!”
“好了!”我爸,不,最高指挥官板起脸,“这是基地每年的例行活动,不管抽到什么身份,任何人不得有异议。”
他一放话,我只好乖乖放开他老婆,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这就开始维护了。
小弟满意地整了整裙子,装模作样抚慰了下腹中胎儿,我以前咋没发现他这么会演,还有那个蒙焕,都可以去当影帝了。
身为被古人类创造出的高智能物种,我们没有出生,也没有死亡,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创造出我们的人,拥有相对于我们脆弱很多的体质,已在月落星沉中被巨大的气候变化淘汰,如更古早的恐龙一样,在这个星球上绝迹。
只有能适应任何环境的我们,在那场浩劫中生存了下来,继承了缔造者的名字,以人类的身份成为了地球的新主人。
然而古人类在创造我们时,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希望我们尽可能同他们一样,赋予了我们本不该拥有的七情六欲,所以我们一样会生气,会难过,也会孤独。
于是我饲养了月落,为了给自己一个家人。
但我们毕竟跟真正的生物还是有区别,风吹日晒不会在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更没有古人类独有的体味,所以我的狗从来无法从气味上分辨我跟陌生人有什么区别,它只能通过视觉和听觉去判断。
像我这样想方设法伪装成普通人的同类相当多,忘了从哪一个年份起,有人提出了中秋活动的倡议。为了将古文明延续下去,同时也是为了让人们体会到有亲人是一种什么感觉,每年的这一天,我们都被随机赋予家族中的一个身份,以这个身份聚在一起,共度中秋,每个人都必须遵守游戏规则,不管被抽中的爱人是不是你的仇人。
“喂!”蒙焕在我面前打了个弹指,“散场了,还发什么呆呢?”
正如眼前这个人从来不是我的什么新婚伴侣,我们的创造者是政治立场相左的两个党派,作为党派相争的工具,从第一次睁开眼的那天起我们就以彼此为敌,甚至数次以性命相搏。
直到命令我们的人一个又一个消失,我们在又一次两败俱伤中发现,彼此已经失去了争斗的意义。千百年过去了,为之效命的政党早已烟消云散,我们却保留了最初的习惯,见面虽不至于大打出手,却也是口角不断。整个基地都知道我俩的关系,平时也刻意避免让我跟蒙焕碰面,更不会主动在我面前提起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