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下(39)
日子长了,缄默安静的小冰块,慢慢被原请珵的阳光融化,也开始轻声细语地讲话,与他分享家里各种小花花的故事。
爸妈午睡期间,原请珵带乔年爬上自家顶楼的储物间,悄悄把原爸私藏的进口零食挖出来,喂给他吃。一听到脚步声,两只做贼心虚的小仓鼠咻咻滚下楼,躲回房间装睡。殊不知门未关紧,还敞着一道缝隙,风扇吹走嘴角的饼干屑,无情的时光也跟着百转千回,悠悠流淌。
有一天,乔妈回来,领走了胖成米其林轮胎的儿子。原请珵帮妈妈从隔壁杂货铺打完酱油上楼。乔年的凭空消失,他一时茫然,先是大哭,一家子连蒙带骗的安慰,他才老实吃饭。
可是,乔年也没有回来。
幼儿园里,原请珵常常一个人坐在跷跷板上,低头自闭。他在被窝里不动声色地哭了三天三夜。才四岁的小毛孩,学会了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隐忍。太惨了。
第四个夜晚,他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离家出走,偷偷地翻门口的垃圾桶,叫着乔年的名字。然后被一脸懵逼的保洁阿姨逮到,她拎着完好无损但臭气熏天的原请珵归还回去。引得居委会大妈前来问话,嘱咐原家不要虐待小孩,要给孩子吃饱饭。省得翻垃圾桶找吃的。
从那以后,原请珵被迫得知小朋友都是从妈妈肚子里出来的道理。
这个有味道的故事暂且先告一段落。
活了这么多年,他只哭过几次,都因为乔年。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哭屁啊。”原请珵骂自己,烦躁的他把烟头给熄了,扔到桶里。
他告诫自己,熬过脆弱矫情的今晚,明天又是一条倒拔垂杨柳,顶天立地的好汉!
“去你的乔年,你和那个跳舞男的双宿双飞吧,我根本不在乎!再理你,再找你,我就是狗。”原请珵看着那对戏水鸳鸯,自言自语。
加油,原请珵!
他仿佛是电视剧里受过情伤却怀着希望的玛丽苏女主角,为自己鼓足干劲,振奋士气。
他决定忘记乔年,从此以后一个人快活自在。红尘抛诸脑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原请珵吸了吸鼻子,眼泪又掉了几颗。没带纸,只能用手背擦擦。
他又在想:唉,张洲没看到我哭吧。好丢人啊。
毕竟在别人眼里,他高冷的人设屹立不倒。
“都怪乔年。”原请珵嘟囔道,“等下去买包纸,鼻涕保不住了...”
忽然,一张叠得方正的纸巾递到他面前,漆黑的小树林里,白色格外惹眼,散发着父爱的光芒。一张纸为高大凄凉的背影,注入温暖的气息。
天降救星!
“谢谢。”原请珵不敢扭头往后看,止完鼻涕再说。取走纸巾后,暴露无遗的是一只骨骼分明的手。
那手正要收走,原请珵没有细想,本能地一把握住,冰冰凉凉的触感,很熟悉。一下子,他心空了。
“乔年。”原请珵开口,仍未回头。
“是我。”
乔年怎么也抽不开手,甩也甩不掉。因为原请珵宽厚的手掌死死咬住纤长的手指不放。
“我手好痛。”
他圆润白皙的指头都充了血,被粗鲁的压力强制蹂躏,紧绷成紫红色。原请珵一听乔年这么说,他立刻松开,窘迫地搓搓双手,低头红着脸,服软道:“对不起。”
乔年冷笑,“你哭了吧。”
“没,感冒了而已。”
解脱的左手变得酥麻发热,乔年指头戳戳他的背,“你不是说,再理我,你就是狗吗?”
黑乎乎的后脑勺突然抬起,结巴地回答:“你,你都听到了?”
居然没发现他在后面。原请珵懊恼不已。
“学狗叫吧。”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刚刚的我,已经不是现在我的。万事万物处于变化之中。”
原请珵一套哲学辩证法糊弄过去。他先微微侧脸,眼珠子往后瞄几眼看看乔年在哪,再转过身,盘腿席地而坐。乔年则是双手抱膝蹲着。
两个人面对面,突然间四目相望,又情不自禁地垂下头。
好像回到小时候,九月,他们蹲在芳香醉人的桂花树下,静静无言地守候一方泥土,白天等到黑夜,妄图凭借等待就能看到一颗玫瑰花种子生根发芽的全过程。
沉默半晌。
原请珵捂住丢人现眼的红鼻头,忸怩不安地挠挠脖子,问:“那男的,现在是你男朋友了吗?”
“不是。我师兄而已。我不喜欢他。”
心灰意冷的原请珵瞬间活过来了,开心得屁股开火一飞冲天,笑容炸出爆米花。但他故作矜持,强压着翘弯的嘴角,冷冷道:“你怎么来了?居然追到这里。”
“因为我看到你哭了,也不知道出什么大事,能让你哭得稀里哗啦。有点担心。”乔年一脸天然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