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蹇(26)
“啊。”吴嘉荣愣了愣,“是,你怎么知道...”
“记性好,当年瞥过一眼你的入社申请书就记住了。”张敛眯着眼睛笑,“给你准备了礼物,不过那日有事耽搁了,现在送你还不算迟吧?”
“...礼物就不用了。”吴嘉荣说。
“不是什么名贵的,一把木吉他。”
“我不大会弹,送我是浪费了。”
“年后我要去西北拍个纪录片,得在那儿呆好长一段时间,”张敛说,“带不了那么多行李,那把木吉他跟着我有段日子了,舍不得卖了,也不放心随便给人。这才想着送给你。”
“那...好吧。”吴嘉荣拗不过他,只好应下,“当我替你保管,等你回来了,我再拿给你。”
“行,我过几天抽个时间给你送来。”
张敛送他去公交站,夜里风很冷,张敛将他手里抱着的纸盒子拿了过来,帮他拎着。
吴嘉荣只看着他,低声说了句谢谢。
江颐钧这时给他发来消息,问他在哪。吴嘉荣瞄了眼身边的张敛,快速打字回复:我刚到家。
张敛兴许从他的言行和纸盒子装得东西揣测出了他的境遇。
在即将抵达公交车站时,张敛对他说,“吴嘉荣,以后要是找不到出路,就来找我,跟着我干活,会有你一口饭吃。”
“如果你想体验不一样的人生,年后就可以和我一道去西北。”
“那儿环境虽然比不上城市,胜在风景好。兴许会更快乐一些。”
吴嘉荣笑了笑,既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
一月中旬,下雪了,覆了一片雪白。
江颐钧没有联系他,他便忍着不去打搅,张敛送他的那把木吉他被他摆放在床头。
近些天似乎比以往工作时过得更加劳累辛苦,吴嘉荣在城市的各处来回奔波,寻觅下一份活。
这年头,工作不好找。
他找了好多,“我们再考虑考虑”一句话把他打发掉。
吴嘉荣抬头看雪,半张着湿红的嘴,让冰凉的雪花落在他的舌尖,融化成水。
他瘦削的身躯裹在肥硕的棉服里,脖颈间围着那条深咖色的围巾,手中拎着水果,勒出两道红印子,露在外头的手指僵得泛青。他的眼睛被风雪给迷着,朦朦胧胧的,一脚一个雪坑,深浅不一,慢慢地朝着街的尽头走去。
这场雪下的,像是要把他埋没,浇湿了他青黑的软发。
吴嘉荣回到家,关上门、放下水果,鱼缸里的金鱼侧着身体浮了起来。
他忽地慌了,连鞋也没脱,从玄关跑到了跟前。
“嘉嘉”翻着白色的肚皮,凸起的眼珠子蒙着乳白色的薄膜。
“嘉嘉”不朝他吐泡泡了。
吴嘉荣伸手进去,从水里捞了起来,捧在手心。
金鱼沉寂地躺着。
嘉嘉死了。
桌上的塑料袋中滚下一颗苹果,砰砰几声,溅出汁水。
吴淑盈打来的电话响彻了寂静又深黑的屋子,吴嘉荣苍白着脸,接通了电话。
“喂。嘉嘉。”
吴淑盈的语气平静得没有波澜,像是一滩死水。
“我们没有爸爸了。”
她说。
“对不起,嘉嘉,原谅姐姐好吗?”
她又说。
吴嘉荣抬头从那小方窗里看到了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雪。
他想起自己的家乡从不下雪,想起父亲佝偻的身躯,父亲说不上多疼他、多爱他,生活的担子太重,父亲没有过多的精力陪伴孩子的成长。
但那始终是他的父亲,是会在他生日时送他糖果的父亲。
无声无息地情绪像海浪卷着浪花拍打而来。
吴嘉荣捧着金鱼坐了一宿,没有合眼。
第25章
赤裸的青年弓着腰向他求欢,绷紧的脚背勒出浅青色的青筋,这让江颐钧想起了吴嘉荣,登时兴致全无。
他从床上起来,套了件衣服走到窗边,咬住一根烟,燃起了火苗。
城市的雪还在下,下个不停,要下满整个冬季。
江颐钧头也没回地吐着烟雾说了句,滚。
青年倒也听话,睁着一双雾茫茫的眼睛,爬滚着摔到地上,拎着衣服,赤脚就跑出去了,他知道江颐钧不会差他钱。
前几日刚落雪的时候,吴嘉荣来过电话,江颐钧没接;继而换做发来条短信。
吴嘉荣说,那天的生日愿望还作数吗?
吴嘉荣觉得自己此次回家,兴许不会再回来了,父亲倒下了,家里需要可倚靠的男人。他大概会在邻镇找份安稳的工作,休息日还能回家看望母亲、二姐和聪聪。
唯一让他有些留恋的是江颐钧,不管他们之间是怎样不堪的关系,江颐钧总归是帮了他一把,在这段急需用钱的日子。
除了钱,江颐钧还施舍了他鲜少有机会触碰到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