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铃兰(8)
“林笑,”周晏行轻柔地抚着我的背,温声说,“不舒服的话,下午可以请假。”
我摇摇头,喊了封情一声,他便哀叹了一声“我的老天爷啊”,又认命地来扶我。与此同时,我还收获了冷白略显阴森的脸色,于是一条手臂直接攀上封情的脖子,让他快点离开。
然而没多久,那首好运来又阴魂不散地响了起来。封情替我接通了电话,体贴地没有按扬声器,面色不善地把手机地给了我。
林承宇出口成脏,张口便是婊子养的。
我面无表情地听着他无端的辱骂,波澜不惊地说:“没事就挂。”
他顿住了片刻,紧接着,又是比刚才更难听的词汇。我并不在意,但封情却皱起了眉,想要夺过我的手机。我摇摇头,食指点在他唇上,叫他不要出声,朝他安抚似的笑了一下。
“你他妈把钱藏哪儿了?!”
“跟你有关系吗?”我冷笑,恶毒地说,“我妈给我的钱,你一毛钱也别想要,也别想着在我手里找着银行卡,取了钱就去赌。林承宇,我巴不得你去死,你还跟我要钱?你他妈就算被要债的砍死了,也跟我没有一点儿关系!”
仿佛打开了什么闸门,一腔怒火得以发泄。我扶着封情的肩膀,喘着粗气骂道:“没有你,我能跟我妈过得更好。你他妈就是个人渣!”
眼前水雾朦胧,逐渐模糊了视野。我挂了电话,忽然觉得很无力,手一直在颤抖,封情的嘴巴一张一合,而我只能听见嗡嗡的耳鸣声。
我连扶着他的力气都没有了,迟缓地蹲下身,低着头,捂住了眼睛,死死地咬住嘴唇,只沉默地落泪,不肯哭出一点声音。
周围已经没有人了,封情蹲下身,揉了揉我的头顶,说:“笑笑,你抬起头,别捂着眼睛。”
我不肯照做,他就强硬地迫使我抬头,把我的手拿开。
“这不是你的错,笑笑。”他说,“从来都不是。”
我难过地嚎啕出声,抱住了他,抽噎着问:“为什么啊?”
封情没有回答我,只是把我抱紧了一些,说:“笑笑,不要哭了。”
他从不会安慰人,这点很像他母亲。我们两个小时候在外边受了欺负,身上大大小小的擦伤淤青,哭得邻居都从围墙后面大喊吓唬我们“再哭就把你们炖了吃”,结果我们俩哭得更大声了。这时候静姨就会来给我们上药,从不说一句安慰的话,总是沉默的。
我小时候挨了林承宇的打,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时候,也会跑去封情家。静姨会吃惊地看着我身上的伤,但不多问,拿出药箱帮我擦药包扎,然后安抚我,温柔地揉着我的头顶。
静姨看得出我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她是医生,没少见过这样的伤。她惊讶于一个父亲为什么会这样对自己的孩子,于心不忍时,会把我留在家里过夜。很多次,我都是因此逃过了林承宇的毒打。
封情的温柔和静姨如初一辙。
而温柔的人总是会被善待的。
但我是不同的。我遭遇的一切都和他们不同。我知道自己有时太恶毒,可对待林承宇这样的人渣,不恶毒一点,又怎么能活下来呢?
但是……恶毒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吧。
可我只是想在人渣手里活下来,不想再挨打了。
“封情,”我目光空洞地问他,“是不是我死了,才能清净下来?”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教室的,听封情说,我那时像是丢了魂儿,行尸走肉似的,脚步都很沉。
下午的的课也浑浑噩噩地捱了过去。
我先周晏行一步回了宿舍,把自己藏在了被子里,蜷着身子面对着墙,竭力想要给自己一些安全感。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周晏行一进门便喊:“林笑,你还在难受吗?”
这个下午我过得也不舒服,只觉得头晕脑胀。在教室的时候周晏行询问过我很多次,要不要去医务室,我当时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没想到他回了宿舍也还惦记着。
我闷闷地说:“没关系。”
实际上还是很难受,还跟班主任请了假,晚自习也不去了。
聒噪的夏蝉吵得我无法安睡。在他回来前我就已经试图入睡,却一直没能睡着。我听见他拉开抽屉的声音,不知在找什么,很快翻找的声音便停下了。他倒了一杯水,玻璃杯放在桌上,“嗒”地一声,我后背被戳了一下,便慢吞吞地从“茧”里探出了头,转过身看向周晏行。
他狭长的凤眸里亮晶晶的,我弯下腰,他微凉的掌心便挨上了我的额头,像是被烫到了似的,飞快地收回了手,又去翻他的小药箱了。
头好晕。我又倒在了床上,喉咙干渴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