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铃兰(6)
他拽住我的头发,骂道:“兔崽子,钱都藏哪儿去了?!那婊子给你的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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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个不太好的梦,闹钟响起来之前便醒了。
迷迷糊糊地伸手拿了手机,关上了定时闹钟,我慢吞吞地叠好了被子,缓了一会儿神,才下了床。对铺上的被子已经叠得整整齐齐,我拿了牙杯和毛巾,脚步迟缓地走出宿舍,去楼道尽头的洗漱间洗漱去了。
被噩梦吓醒属实不是什么好事,好像是被噩梦魇住了,一直到洗完漱,封情来找我一道去食堂买早点,我都还浑浑噩噩的。
“你怎么回事?”他皱眉,问,“周晏行昨天又欺负你了?”
我摇了摇头,咬了一口煎饼,嘬了一口豆浆,咽下去之后才回答他说:“被噩梦魇到了。”
封情不大信,继续追问:“真的没有?”
我被他这样子逗笑了,抿着嘴笑:“没有。你别这样……像个老妈子似的。”
封情嫌弃地说:“说得跟我愿意管你一样。要不是打小一起长大,我才不管你。”
的确,没有封情,谁会愿意管我呢?
孤僻且冷漠,平庸又寡淡,除了他这个发小,我从没有过朋友。
我又想对他笑,然而还没来得及弯起唇角,余光便瞥见了面色略显苍白的周晏行。他显然也看到了我,但并没有走过来,只匆匆一眼,便不再看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和封情回教室的时候,正巧看见了周晏行在收拾书桌。封情以为他要换桌,孩子气地朝我眨了眨眼,笑着回了自己的座位。而我却不觉得这么容易,他应该只是在收拾桌面,仅此而已。我走到他身侧的时候,他便不着痕迹地躲开,也不说话,因为垂着眼皮,我只能看到他鸦羽似的睫,看不清他的眼睛。
我坐在最角落。这个位置并不好,看黑板时还会反光,以至于我时常会在反光的时候跟不上笔记,只能下课借同桌的笔记。后来和周晏行做了同桌,我不敢借他的笔记,即便知道他是年级第一,我也只字不提,只能自己上课的时候尽力地去看清黑板上的字。
他似乎一直在等我向他开口,每每我尽力去看板书的时候,他总是会目光温柔地看向我,却让我有些不自在。自从那天晚上之后,我不敢和他有过多的接触,而他也看出来了我的意图,便也开始尽量减少所有目光接触与肢体接触。
封情说,周晏行看我时像是想要把我拆吃入腹一般,饿了很久的狼似的。
有时我也会有这样的错觉,便疑心他会吞吃了我,一根骨头也不会留下。
但既然是错觉,我就不会有过多在意。错觉只是一瞬,又不能成真,如果成真,那毫无痛苦地被吞掉,也是一种很好的死法。至少我不想被尖牙利齿的狼咬得血肉模糊,吞吃人类毫不犹豫的怪物似乎是更好的选择。
因为……我最怕疼了。
“林笑。”
我冷不丁地打了个颤,低下头去翻找书架上的书本,“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他。
“你讨厌我吗?”
我的手顿住了。
……其实我并不讨厌他,甚至羡慕他。只是我莫名地害怕他,或许是觉得,我们本就是两类人。我是在阴沟里苟延残喘,而他是一出生便拥有一切。我怕他大约是这个原因。
或许是表现得太过激,让他以为我十分讨厌他。
但羡慕只要存在心里就好了,说出口反而会很别扭。
我翻找到了自己的涂鸦本,很平静地告诉他:“我没有讨厌你。”
周晏行说:“对不起,那天晚上我太……”
他又在道歉了。从那之后,只要有机会和我说话,他开口就是“对不起”,似乎是真的怕我讨厌他。
我翻开涂鸦本,又拿了一支笔,抿着唇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角。我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对我的痣和笑那么执着。他总用一种我说不上来的、莫名其妙的温柔来看我,目光黏在我的痣上,或是我的后颈。
恍惚间又想起那个噩梦,我在本子上又添了一只眼睛,然后用红色的中性笔狠狠地划掉。
沉默着的周晏行忽然伸出手指,点在那一只被红色中性笔划得乱七八糟的眼睛,问:“你在害怕它吗?”
我看向他,难得与他四目相对,淡淡地回答说:“不,我恨他。”
铃声忽地响起,周晏行指尖点在眼睛上,目光沉静地看着我,说:“可我觉得不止这样。”
“林笑,你恨他,还想要他永远消失,对不对?”
心底最隐秘的欲望被人揭开也毫不恼怒,我低笑,说,是啊。
我就是恨不得他去死啊。
降温了捏。
在天津被雨夹雪冻死了的人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