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铃兰(17)
周晏行还要上课,他替我向老刘请了假,自己也不住宿了,下午放学后便会上楼看我画画。一开始我还不习惯,但没过多久,我便习惯了他在一旁看着,这之间也只才过了两天而已。
我身上的淤青也渐渐地浅了下去,唯有脖颈和胸口还隐隐泛着紫色,看上去很吓人。我问芸姨讨纱布,她却给了我一方丝巾,亲手替我系上,说这样很好看。
那一幅向日葵是在我脖颈上的淤青淡下去之后才送给她的,那天我也还给了她丝巾。
芸姨对那幅向日葵爱不释手,叫人送去装裱,说客厅里恰巧少一幅画,而她丈夫很少回来,周晏行平时要住宿,两个人都不能陪她一起去挑画,这才拜托我帮她画一幅。
她将那一方丝巾送给了我,说是小小的谢礼。
她握住了我的手,温暖的手心让我觉得很舒服,那温度传递到了我的手心。她垂下眼,另一只手轻轻地拍在我的手背上,说:“笑笑,我不知道你家里的事情,但你第一天来到这里,浑身是伤,让我误解了。不过后来晏行和我解释了,我就想,那大约不是什么好地方,所以我不问。”
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如果你想长住,我会很高兴的。”
我低下头,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闷闷地“嗯”了一声,泪水啪地打在手背上,说:“……谢谢您……”
她松开了手,替我擦眼泪。
我没忍住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心,她失笑,说,乖孩子,别哭了。
真是温柔的人,难怪周晏行也那样温柔。
这几天我没再接到林承宇的电话,过得很安逸,但在画室里窝着的时间更久一些。周晏行放学时会来画室找我,安静地看着我画画,也不出声,只在我停下来伸懒腰时说上一句话,或是看看时间,太晚了便强硬地把我拽出画室。
“我不饿啦……”我迈下一阶楼梯,回头看他,“真的不饿。”
“你胃不好吧。”他凉凉地说。
我被他的语气吓得险些踩空,扶住了楼梯扶手,他也飞速地伸手揽住我的腰。
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你、你松开!”我说,“我去就是了!别搂着了……”
周晏行满脸无辜地松开了手:“我只是看你快摔倒了才扶了你一下。”
那是扶吗?!那分明是“搂”吧!我偷偷腹诽。
我红着脸急匆匆地下了楼,他尾随其后,一起去吃晚饭了。
晚饭过后我没再钻进画室,在客厅里听周晏行讲今天的卷子。
我头疼得想要撞墙。
救命,数学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在这个世界上存在?
代了几遍公式之后我终于算出了正确答案,周晏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笔尖指到了下一题,说:“只剩最后一题了。”
我捂住了脸,难过得堪比画笔曾经被林承宇折断的时候。
数学在我眼里更像没有上过颜色的白纸,我用什么颜料也没办法在上面涂抹出颜色。周晏行试图让白纸上染上色彩,而我盯着那一片白色,脑子里嗡嗡作响,最终白纸变成了各种数字。
每一个字我都认识,连在一起就像是天书。
周晏行似乎也拿我没辙,年级第一就这么败给了我。
他无奈地说:“你高一的时候数学不是很好吗?我以前还能看见你在前十。”
我还捂着脸,声音听起来怪怪的,蔫蔫地回他:“……高二之后就不太好了。老师换了一个。”
“那以前在宿舍的时候为什么不问我呢?”他把我的手拿了下来,握在手心里,循循渐进地引诱我,“是很讨厌我吗?”
我别过脸,不和他对视,结巴着说:“我、我没有讨厌你……”
平心而论,我真的没有讨厌过他。只是怕。只是觉得自己不该靠近他。
没有人会喜欢一只刚刚从泥里爬出来的流浪猫吧。
怎么会有人喜欢……换作是谁都不会喜欢脏兮兮又凶巴巴的流浪猫,何况那只流浪猫还朝你亮出爪牙,更不讨人喜欢了。
我就是那只不讨厌喜欢的流浪猫。
生在泥潭里,浑身脏兮兮的,又凶巴巴地拒绝所有人,独自在垃圾桶旁边舔自己打了结的毛发。
但周晏行就偏偏要把我从垃圾桶旁边捡走。
“哥,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呢?”
我情不自禁地问出了口。
然而话刚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起来——但后悔并没有用,这就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我想说你不用回答,然而这句话在舌尖滚了一遭,就被咽回了肚子里。
就我的私心而言,我……很想知道他是怎么认出我的。
明明我都没有认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