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之中(9)
黎琛骨架子开阔,人高,肌肉匀称,是堪比模特的衣架子,穿什么都显魅力。季绍庭这几年一直在西方环境里生活,褪去了东方的含蓄,赞美都特别夸张:“您真好看,简直跟天神一样。”
偏偏他讲话很真诚,真诚得黎琛有些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季绍庭弯了弯嘴角,将话题带回正篇,从抽屉里取出一条深蓝色的领带,卷开,说:“照相的幕布是红的,戴款蓝的挺相衬,您——”
他迟疑地抬了抬手里的领带,“您自己来,还是我?”
黎琛扣上领口纽扣,说他自己来就可以。
并肩站在穿衣镜前时,两个人都是有一瞬晃神的。他们穿着同一款衬衫,戴着同一款领带,仿佛曾经是同一个人,如今不过一分为二。
而后季绍庭就抿起嘴左看右看,并不满意的样子:“怎么感觉怪怪的,一点都不轻松。”
“摘掉吧。”黎琛将食指陷入领结上的空位,将它往下一拉。
没了领带以后紧绷着的画面确实松了点,但季绍庭还是觉得严肃。他解开了自己衬衫的第一颗纽扣,揭开衣领,露出里头锁骨的一端,以及一小片白净的肌肤。
黎琛心一跳,别开眼去。
一边也按照季绍庭的建议解开了纽扣。二人之间堪称无趣的化学反应终于起了变化,不再像是不干事的两个陌生人。季绍庭打量着镜子里并立的他们,再进一步找到了问题的根由:“黎先生您怎么都不笑!”
他话出口才觉出这是在以下犯上,赶忙纠正道:“我是说,结婚照笑一下比较好,别让阿姨感觉您不情不愿的。”
补救不及,黎琛已经咂摸起他的第一句话,暗想季绍庭原来也有这种语气。
季绍庭在他面前永远乖巧听话、甚至毕恭毕敬,从来指东不向西,原来也会有埋怨的时候。
季绍庭看黎琛表情跟死水一样毫无动静,不禁头皮发麻,思忖着这该怎么收场。黎琛是个很吝啬笑容的人,他怎么就一个口无遮拦,向黎琛提出了这种要求。
但黎琛突然问:“怎么笑?”
季绍庭没反应过来:“就是,笑……”
这还用教吗?他补充道:“像您平时照相那样。”
“那很假。”他从来不看自己的报道。
季绍庭心说就算是假笑也好过僵着一张脸,但他下一秒就改变看法。黎琛这样其实很好,从不会虚情假意地客气,喜欢不喜欢都摆得明明白白。
只是人终究还是爱看笑脸的。季绍庭面朝着黎琛,两根食指从嘴唇中间往外划出一条曲线,同时展开一道灿烂的露齿笑容:“想一些开心的事,就这样笑。”
黎琛的眼神立刻深起来。
季绍庭正担心着是不是强人所难了,就听黎琛说:“我知道了,明天会笑的,今天就先这样。”
黎琛走得很急,直到杂沓的步音消失在门外,季绍庭也没想清楚到底是哪里出错,最后只能归结为黎琛那阴晴不定的性格。季绍庭叹了口气,将披着小沙发的领带重新卷进抽屉中。
黎琛走得很急,心跳得也很急。
他回自己房间的路上折道去厨房喝了杯水,瞄到季绍庭的围裙,安安静静地挂在白瓷墙面上,胸膛心路登时跑得更乱。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但他不喜欢,他的情绪应该也在他的掌控之中。
黎琛做了几次深呼吸,命令自己不要再想起季绍庭,但他的笑脸反而越来越生动了。
他刚刚和季绍庭站得好近,近得低头就可以吻住他。季绍庭的笑容就那样清晰地印进他眼底,花好月好,什么疾苦都跟他无关。
然后黎琛就想,这样一个季绍庭,现在在他的家里。
这算一件开心的事吧。
第二天两人是先去黎琛预约的工作室里上妆照相。季绍庭的底子好,不需要做太多妆面上的处理。黎琛则需要柔化面部线条,稍修了修眉,又扑粉遮住了下巴剃须后的一片青黝。
打的是柔光,摄影师对着黎琛也有点生畏,沟通对象主要为一看就是温和人的季绍庭。
“季先生,照相的时候你们正常说笑就好,”他换着焦段镜头,越过季绍庭的肩头看了黎琛一眼,“不过黎先生的情绪可能得引导一下,有点绷。”
季绍庭说没问题,但心里也没底,回到幕布的座椅时,他像昨晚一样对着黎琛用食指划了个笑容,提醒道:“黎先生跟我说好的。”
黎琛只拍了拍身边的高凳,让他坐下。
季绍庭想着横竖先照着试试看,情绪可以慢慢引导。今天黎琛拨了一整天来处理结婚的事,他们很有时间。
但出乎所有人预料,他们的第一张就很成功。喜上眉梢的摄影师走上前,将相片转给他们看,说很好,请继续按照这种感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