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之中(89)
黎琛面色已经暴涨起来,大口地喘着粗气,他千叮万嘱自己要冷静,可季临章更猛烈的攻击继续着:“你不觉得这样很卑鄙很丢脸吗黎琛?明知庭庭就是这副见不了人受苦的脾气,你就故意装得惨兮兮给他看,把他骗回来,然后呢?然后再跟你一起受罪?你有病,凭什么拉着我弟弟跟你——”
“哥!”季绍庭终于忍受不住,高声打断道,“够了!”
第56章 “我能不能亲你?”
季临章看着季绍庭,那神色可以理解成不可置信、心痛、或是怒其不争。
而季绍庭的神色就很纯粹了,纯粹的歉意。他话才出口就后悔,做错的明明是他季绍庭,而占着理的是他哥,自己怎么还能这样粗鲁地打断他。
可另一方面他又确实无法容忍,季临章的话太伤人了,何况伤的是黎琛。
无论如何,季临章确实因为季绍庭这拦腰一断而冷静下来了。他侧转过身,从桌上取过一杯水,喉结滚动咽了两口,堪堪平息满腹的怒意。
而他耳边季绍庭的道歉马上就来了:“对、对不起,哥,我不该吼你的。”
从那一声“够了”,到这结结巴巴的“对不起”,前后也就两三秒的事。
季临章放下水杯,心想,还能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他弟弟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磨碎骨头也磨不去的善性,不愿意对人造成任何伤害,从奉献行为里来获得价值。
他从小看着他长大,比谁都清楚这些不是吗?
“可你也说了,哥,”季绍庭道歉以后就继续,“你说他在看医生,那就说明他也想变好,我想给他一次机会。”
可季临章还是不甘心,自己亲手养大的季绍庭,竟然就这样白白便宜了黎琛,不由质问道:“那你自己呢?你就不能为你自己着想一回吗?”
“就是着想过了啊,”季绍庭低声回答,“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这又是什么态度?
季临章的眼神复杂起来,他清楚自己对季绍庭的爱惜,如果季绍庭的语气坚定些,那么他最多也只能责骂他一两句傻,最终还是得随他。
可这一句话,字字都是无可奈何的妥协,是什么意思——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庭庭,”季临章慢慢地问,“你到底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
季绍庭也想这样问自己:我到底在想什么?
该用什么字词才能诠释清楚这一段段纷杂的心绪。他不是斯德哥尔摩,因为在被害之前他已经爱上了这个加害者;可他又确实在受到伤害以后,还为加害者辩解,说他想要变好了,请求兄长允许他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是积极的,主动提出要拯救这个支离破碎的黎琛;同时他也是消极的,明白自己再也无法爱上除黎琛以外的任何人,就只能允许黎琛永远占据爱人的位置。
是被虐狂还是圣母,是天性还是因为走投无路。
对黎琛,无非爱与不爱,离去或留下,二选题,非此即彼。季绍庭的行动已经替他做出了决定,可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从头到尾,他对黎琛的感觉都无法用一句话来简单概括,所以才刻骨铭心,所以才一生独一。黎琛一个人就是他的千情万绪,他已经完全为他所囚。
走廊里有杂沓的脚步声,但房间里很安静,一切多余的杂音都在外头。
静得连季临章的叹气都丝丝分明:“庭庭,从小到大,只要是你真心想做的事,我都不会阻拦你,可这是在你想清楚的前提下。我清楚你的性格,非得要干点什么事才安心,但这不代表你欠谁的,你不欠他。”
下一秒季临章就看向了这个“他”。
黎琛一脸因怒意而涨起的热度已降下来,但眼里还是怔怔的。季临章怀疑他听不进自己的话,于是在开口之前,他先点了他大名:“黎琛。”
他眼睫毛一抖,对上了季临章凌厉的目光。
“你记住了,我弟弟不欠你的,”季临章一句比一句来得重,都有了咄咄逼人的意味,“你现在利用了他的同情心,把他追回来了,但我告诉你,你这样是不可能跟他走得远的。”
“你要他一辈子为你奉献,他愿意,难道你就不会看不起自己?黎琛,你好歹是个男人,不该靠这副摇尾乞怜的模样去留一个人。”
“要用你自己的能力,”季临章说,“珍惜,尊重,爱,连这些都做不到,你也配不上庭庭。”
他确实做不到。
在离开酒店的时候,季绍庭想他哥阅人无数,又总能察见细节,听人几句话就能把握住他脉搏,竟也看不出黎琛确实连这些都做不到。
“我会学的,”黎琛扭开车匙,低着头,像能窥见季绍庭心中所想,无端来了这么一句,“你哥说的,我都会学,庭庭,你给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