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之中(52)
黎琛倏地冲出家门。
于是从半掩着的客厅帘幔之间,季绍庭看见黎琛借着路灯昏黄的光,逐寸搜寻被他丢弃的戒指。向来高挺的脊梁整条弯起,后来干脆就直接跪下了,膝行着在地上摸索。
乞丐也不过如此了,季绍庭心尖突然一阵针锥的痛。
他一闭眼,向后瘫倒在沙发上,任由眼泪汩汩地向外流。
其实他掷给黎琛的最后一条诘问,他自己早有答案:怪他太心软。
即便今晚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一见着黎琛这副狼狈相,也还是会不舍得。
“不可以这样,”季绍庭带着哭腔反复叮嘱自己,“不可以这样。”
明明黎琛要他心动过那么多次,千情万绪都已交由他牵引控制,到底是哪个环节不对,才要他们沦落至这种田地。
黎琛回来的时候已同季绍庭一样灰拓拓了,昂贵的西装裤全是尘灰。他跪在沙发边为季绍庭重新戴上戒指,眼里的偏执要满溢出来,成为一种凶杀怪物的具象化,张牙舞爪地掐着季绍庭的咽喉。
季绍庭听见他下咒一样的低喃:“不要摘下来,永远都不要。”
季绍庭盯着这戒指,就像盯着他们婚姻的残骸,分明灵魂已经死亡只剩一具形躯,黎琛却还要紧抓不放:“答应我庭庭,永远都不要把它摘下来。庭庭,你听到了吗?答应我,向我保证……”
季绍庭闭上眼睛,无力地点了点头。
次晨季绍庭开始了一场大病。
相隔一晚所有情节都变得恍若隔世,第二天的阳光映射进房间时,每一件家具还摆放在原来的位置,空气里有冬春之交那种特殊的清甜气息,一世界都平静。
季绍庭醒的时候只觉眼皮沉重,很费力地才睁开一条缝,瞅见有细碎的屑在光柱之中飞舞。
黎琛正自后将他搂抱,手臂压在他腰间,变成了一座肉躯做的笼子,将季绍庭桎梏其中。黎琛维持着这个姿势,一整晚都没动过。
季绍庭根本无力挣脱,只觉头晕脑胀四肢软绵,才睁开眼就又坠入了梦境,头衔着尾的无尽的梦,关于昨晚,关于黎琛。
是由黎琛首先察觉季绍庭正在发烧的。
他醒来的时候已是正午,太阳早向西边移动了一大段,帘缝里的光也流转到了他的脸上。他张开眼时吸了口很深的气,就要溺弊的人好不容易探出水面的那种吸气。
然后他到处找季绍庭,找到了,原来一整个的完好无缺都在自己怀里,才将那吊在喉咙间的一口气吐出。
但他还是撑起了手臂,轻轻转过季绍庭的脸,想要再次确认这是否他的庭庭。
接着他便发现季绍庭双颊一片不健康的潮红,正口鼻并用地急促喘息。黎琛慌慌忙忙地跌下床,取来温度计为他探热,三十八点六,发烧了。
家庭医生来了之后一个多余的字也没说,沉默地开了退热药,又给季绍庭处理好了伤口。昨晚他们俩人闹得太过火,一身的气力都焚烧干净了,只草草清理了一遍身上的狼藉就睡着。
医生捆扎好季绍庭手臂上的伤,叮咛黎琛千万小心,别叫黎太太的伤口发炎。他眼下发着烧,本就不好过。
黎琛现在比谁都敏感,轻易就听出医生说不好过三个字时的语气有些不对劲。
他攥了攥拳,没有答话。
黎琛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等季绍庭醒,听他梦中喊了两声哥,又喊了声救我,整片胸膛都怆然。
他果真什么都不剩下了,除了这枚戒指,还能予他些虚假的寄托:至少他们的名字在法律公文之中还是并列的,这是季绍庭无法改变的事实。
实则季绍庭的诘问他都听得懂,每一个字都线条分明,他是疯子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听不懂。
可是他不想懂。
季绍庭对他哪里都不满意,季绍庭不可能爱他。他向来一副好脾气,几时对人说过重话,等他真的说了重话,就已不只是因为厌恶,而是因为憎恨了。
憎恨。刀子一样刺进黎琛的心,将它搅和得血肉模糊。
季绍庭连睡相都不再恬静,唇瓣发白,两条眉紧紧蹙着。
可他黎琛曾经分明拥有过那甜美睡相的,还有为他点儿童餐的季绍庭,为他暖被窝的季绍庭,为他送夜宵的季绍庭,曾经他都有的。
他也将继续拥有。
黎琛告诉自己没关系,只要能将季绍庭留下来,他们的这段爱情就还有起死回生的可能性。他就要将季绍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捆在自己身边,没感情也要熬出感情来,最差他也有季绍庭的一辈子。
他不会放弃,绝对不会。
第32章 监视
退烧药很快起了作用,季绍庭的体温一个一个小数位地往下跌,但跌到低烧时数值又止步不前了,小火慢炖着他的思绪,叫他看什么都还是天旋地转昏昏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