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垂线(44)
这一跪,是一种反抗,也是一种坚持,更是一种责任。
身后阴影里的草因为有了夏渠的遮挡,在这热烈可怕的天气终于感受到了一地凉气,兴奋地直立起来。
屋内的夏肃无心再吃饭,恨铁不成钢地扔下那枚戒指,还往上踩了好几脚,恨不得直接给它碾成一地碎屑。
苏箐见势便想上去劝解,她并不忍心看着自己的亲儿子被惩罚得如此严重。可刚上前两步她就被夏肃的动作吓坏了。
夏肃往外看见夏渠直挺挺地跪在太阳里,好似觉得这还远远不够教训,捡起那枚戒指就当着夏渠的面扔进了房子右侧的池塘里。
本来在太阳下泛着银光的戒指瞬间不见踪影。
连着夏渠的精神依托一起沉进池底淤泥里,不见天日。
耀武扬威的夏肃还没有回头,就听到了耳后嘶声力竭的一声吼叫。
“父亲,不要——”
可夏渠的挽救终究是来晚了一步,他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冲了过来,毫不犹豫地跳进池塘里,试图捞起戒指。
在扑腾了许久之后,最后一丝曙光也破灭了。
夏渠浑身湿淋淋地被几个侍应搀上来,夏肃觉得自己的儿子好像突然少了什么东西。
是生气。
曾经不论自己再如何打骂,夏渠的眼中总是坚毅而溢满神采,这一次的他,双眼空洞,周身死气沉沉,就像失了魂一般。
夏肃突然有一瞬的后悔,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他自己打消了,现在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夏渠好,只要认定这一点就可以了。
苏箐紧紧抱着夏渠,把他带上了房间,替他擦干头发,全程夏渠都一动不动,好似连眼珠子也没转一下。
“孩子,是我们让你为难了,对不起,我们对不起你。”
夏渠浑浊的双眼听到这句话终于稍微清晰了一点,就像个坏掉的布偶一样艰难地抬头看着苏箐,眼尾湿润。
眼泪在眼皮眨动之间缓缓掉出,染湿了一点领角。
苏箐看见了那滴泪珠,捂住了嘴没让自己叫出声来。
这是夏渠长这么大第一次在母亲面前展示脆弱,也是他十几年在家流出的第一滴眼泪。
砸在了苏箐的心上,疼得她无法呼吸。
突然眼睛一红,苏箐鼻尖一酸,难耐地跑出去,关上门后夏渠听见了他母亲靠着墙咬牙强忍的哭声。
这么多的事突然撞到了一起,夏渠越听心里越乱,就那么一顿一顿地走到窗边,看向下面的草坪。
那里曾经站着亲切和自己打招呼说晚安的唐覃。
而现在只是一片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空草地。
夏渠厌恶这样千篇一律的景色,他回了床上坐着,眼神呆滞没有聚焦。
这些年来,他住在这幢大房子里,用最贵的东西,吃最精致的餐点,享受最优质的服务,可谁又能知道,他向往的不过是和唐覃一起吃过的便利店泡面,一起喝过的临期啤酒,还有能紧靠一起的破旧网吧。
这些东西只有唯一的共同点:身边有唐覃。
今天,那对自己而言珍视如性命的戒指却再也回不来了。
夏渠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双目通红,却又会在回忆到和唐覃一起的美好曾经时露出笑容,可悲又可叹。
就这么坐了整整一天,他甚至都感觉不到疲惫。
终于,在第三次呼唤他吃饭未果后,苏箐亲自开了锁进来。
“孩子,你得自己注意身体。”语气有些强硬。
夏渠没有回答,脸色像是闷出来的红。
苏箐发现不对,手探上夏渠的额头,耸然一惊。
“你发烧了!”
一番折腾之后苏箐终于安顿好了夏渠,同时她也下定了决心,能让夏渠不再这么颓废的只有唐覃。
只有来自唐覃亲口对夏渠的拒绝。
喊了车去到唐覃住处——之前跟踪唐覃的时候就已经掌握了这项信息。
按响了门铃,刚睡醒不就的唐覃来开门,见是个不认识的女人又准备关上。
“等等,我是夏渠的母亲。”苏箐做了自我介绍。
唐覃这才让她进去,一想到是这可能是自己未来的丈母娘,坏习惯都收敛了不少,殷勤地帮她倒水。
苏箐拦住了正忙活的唐覃,示意他坐在自己对面。
“我这次来,是有事情和你说,关于夏渠的。”
虽然疑惑,但唐覃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突然苏箐还没开口,唐覃母亲就从卧室走出来,这个时间正好是她少有的清醒。
他的母亲名叫晨熙,此刻看起来虽还是瘦骨如柴,却也不难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在看见苏箐的那一瞬间,晨熙就瞪圆了双眼,冲过去抓住苏箐双手,死命拽起她把她往门外拖,然后啪的一声用力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