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鲛鳕不知道这些。

她小时候是鲛人族的小丑鱼，因为牙齿不够锋利，身形也不够健硕，甚至哥哥在她这个年纪，鱼尾已经开始分化为腿了，她却一直只能用鱼尾游弋。

家人一直在努力帮助她锻炼、提高，这也让她更加深刻地感知到自己的不足，故而一直很自卑。加上鲛人一族在大海中分散居住，她从小也没有什么同龄玩伴，平日就是跟家人生活在一起，更不可能有人跑出来告诉她，她是个大美人。

但她的父母是那样强大，那样爱护她，每个夜晚都会坐在礁石上给她讲故事，人族的故事、深海的故事、月亮上的故事。她听了故事，会掉下许多眼泪，这些眼泪落入海中，在波光粼粼的水面溅起浪花，然后沉入漆黑的海底。

父母总是郑重地提醒她，人族将他们鲛人一族的眼泪当做宝贝，一定要小心，要远离人族，如果再哭，人族就会把她抓走。

她以为，那都是父母吓唬小孩子的把戏，世界上根本没有人族，那都是传说罢了。

世界只是一片一望无垠的大海，作为御水者，鲛人便是海上的王。

直到有一天，她遇见一队鲛人，要去浅海生孩子，为了防止被人族攻击捕杀，他们成群结队，互相做伴。

鲛鳕心动了，她没有告诉父母，偷偷跟上这个队伍，来到了浅海。

阳光穿过海水，在浅海的泥沙上晃动，水下的植物和小鱼都看得那样真切，水的颜色像一块巨大的宝石，这是她此生见过最美的景色。

后来的事，陷于一片混乱。

她已经不记得，那些强壮的鲛人们，在看到人族新造的舟船和青铜武器时，是如何一片惊慌，乱做一团。

人族有备而来，打定主意要在鲛人产卵季好好捕捞一番。

红色的血液从蓝皮肤的鲛人身上涌出，从平凡的人族身上涌出，在水中飘散开来，这个魅力的海湾，从一颗蓝宝石，变成了红宝石。

只有水面上浮浮沉沉的尸体，提醒着残酷的杀戮。

鲛鳕瑟缩在礁石的缝隙里，大战结束后，还是被人族抓到，带回了陆地上。

此后，就是无尽的折磨和痛苦，人族果然很可怕，为了让她哭，无所不用其极。

父母原来不曾骗她。

可是，那些故事曾让她轻易落泪，鞭笞和酷刑却不能，哪怕被愤怒的人族挖掉了眼珠子，她也没有再掉过一滴泪。

后来，父母不顾一切来救她，用生命为她开路，事到如今，她也回不去大海了，作为一个看不见也走不了的残废，她是兄长的累赘。

如今，兄长甚至为了保护她、照顾她，答应与人族共事，她除了无能为力和痛苦自责，什么都做不了。

也许她死了，兄长虽然会伤心一阵，但自此就自由了吧？

鲛鳕躺在山洞口，阳光照在身上，她却不觉得暖，只觉得熙熙攘攘忙碌着的人们很吵闹。

“姐姐，吃鱼！”最近，给她送鱼这件事，换成了这个部落的小孩，大人们叮叮咚咚，不知道在捶打些什么，前几日兄长捉回来的两个怪人，似乎成了这些人的头人，大着嗓门吆喝和指挥着。

“谢谢。”鲛鳕背对着小孩，反手接过一条烤鱼，背对着小孩吃起来。

毕竟前两日，才有一个孩子被她的面容吓哭了，她是他们口中的妖怪。

“姐姐，鱼好吃吗？”这个孩子居然绕到她面前来，让张开嘴咬鱼的鲛鳕一愣。

第31章 热火朝天

“好……吃……”鲛鳕努力让自己不要露出尖利的牙齿，又扒拉头发挡住了脸，她不知道，这个小孩怎么就不怕自己。

交谈中，鲛鳕知道这个不怕她的孩子，是没有名字的。

人族不像鲛族，幼儿极易夭折，不到五岁，一般都不起名字，起了名字也不过徒增伤心，所以都是“老大”、“老二”随便叫着。

这个人类的部族，算是人多的了，所以五岁以上还给取个名字，有些散居的人族，一生都不会有名字。

这个小男孩活泼可爱，不仅自告奋勇给鲛鳕送鱼，还摘了好多果子给鲛鳕吃，虽然鲛鳕不爱吃那些——实在太酸了，但这不妨碍她感受到一丝温暖。

她甚至给小男孩取了个名字，叫“光”，小男孩和他的母亲都十分高兴，以前族人们的名字都是老族长取的，老族长故去后，虽然来了巫祝，巫祝却没再给他们取过名字。

为了表达谢意，光的母亲带着另外两个妇人，七手八脚地把最先建出来的那栋房子打扫出来，又铺上干草编制的草席，才把鲛鳕抱了了过去。

鲛鮦回来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鲛鳕正在他昨天建的新房子里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