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记得这个孩子的父亲从来没有出现过，似乎是一个单身妈妈在带着孩子，孩子的病情起起伏伏，这位妈妈请了三天假陪床，又回去上班两天，周六早上，不过是出门买了个早餐，回来就听说孩子没了，当时整个人就软倒在医院走廊上，扶也扶不起来，提在手里的热粥洒了一地，却没人忍心责怪她。

据医护们说，她恢复力气以后，就到病房看了孩子，哭得撕心裂肺，每个看见的人都希望能出现奇迹，然而孩子小小软软的身体只是越来越冰冷僵硬。

冯朵朵的妈妈三十多岁，一个人把孩子养育那么大，也是个坚强能干的人，她很快恢复正常的行动能力，紧急买了墓地，联系了火化等一系列事宜，还找人算了算，定在今日择吉时下葬。

听完医护们带着泪花的转述，律小江想起游戏中和冯朵朵相处的零碎片段，想起这个从不惹事、文文静静的小女孩，心中愈发悲伤，急急赶往了下葬的墓园。

这座墓园修建在一个并不陡峭的山坡上，树影重重，灌木苍翠，本应是清幽之地，却因为周日来扫墓的人不少，而显得热闹又充满温情。

走到冯朵朵的墓前，律小江看到小姑娘娇俏可爱的笑颜，永远凝固在了一张彩色照片上，墓碑的正中写着“爱女冯朵朵之墓”，侧面写了小姑娘的生卒年月，左下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一串小字“慈母泣立”。

一个面色惨白而憔悴的女人，坐在墓碑旁，歪头靠在墓碑侧面，头发蹭得凌乱，闭着眼睛，却有流不完的泪水从那颤抖的睫毛中滚落出来。

这定然是冯朵朵的妈妈了。

律小江事先没有调查过她们家的情况，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默默流泪，也不忍上去询问。

她原本是希望冯朵朵离开了游戏世界，但还在真实世界中或者，直到看到这一幕，她心中的微弱希望才完全被击碎。

以前只是听说在游戏中死亡的人，在现实中也会死去，但第一次亲眼见到，还是带给她极大的震撼。

让她久久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不敢搅扰眼前这个悲痛的母亲。

冯朵朵的妈妈睁开眼睛，看见一个不认识的人，盯着自己女儿的遗像流泪，这个女孩子看起来呆呆的，似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落泪。

她心中疑惑极了，用袖子胡乱擦干眼泪，随意把凌乱的头发别到耳后，站起身来，询问道：“你是？”

律小江听到对方问话，才回过神来，礼貌答道：“我是……我是朵朵的……网友，在O大读大三，叫小江就可以。”

“朵朵的……网友？”女人的眼睛中悲伤开始褪去，换上了怀疑和打量。

“我们在网络上认识的，前因后果解释起来很复杂……听说她住院了，我周末没课，本来想到医院来看看她……”律小江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并没有对这位母亲说全部的实话。

谁知，她这句话不知触及到对方什么泪点，冯朵朵的妈妈又开始蹲在地上痛哭。

等她哭够了，才开始跟律小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原来，冯朵朵的妈妈是未婚生子，顶着很大的压力，宁可与父母绝交，也要一个人生下孩子来，吃了很多苦头，甚至与父母和解后，也顶着压力不肯结婚，只想当一个单身妈妈，让生活简单轻松一些。

之前的大小疾病，这个叫冯月的女人都能同时兼顾事业和孩子，不管多忙多累，只要看到女儿一个笑，就只有满心的幸福。

可惜生活从来都不是简单轻松的，这次冯朵朵生了怪病，连日的检查和孩子病情的反复已经耗尽了她的心神和不多的假期，好在孩子开始频繁醒来，不再一味像植物人一样昏睡，让她略微放了心，开始回去上班。

周五的晚上，她拼命的加班，既是补上之前请假堆积的工作，也是为了能在周末好好陪一陪孩子，等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医院，冯朵朵已经陷入昏睡，听护士说孩子曾经在傍晚醒来了一小时，久等不到妈妈，支撑不住，又昏睡过去，她心疼得不得了。

周五的晚上，她都趴在孩子的床边睡觉，一直断断续续地做着梦，也没怎么睡好，到了第二天早上，本以为只是去买个早餐，甚至还在心中盘算着要把好不容易攒钱买的房子卖了，给孩子治病，谁知回来就听说孩子没了。

从不敢相信到逐渐接受这个事实，她只用了很短的时间，虽然她坚强地操持了所有的事，可心中总是一遍一遍回顾着养育冯朵朵的点点滴滴，每一个为了照顾孩子而不眠不休的夜晚，每一次喂奶，每一次换尿片，每一次给孩子洗澡，想起陪孩子玩过的游戏、讲过的笑话，曾经那些欢乐的时光，如今都像罡风一样在刮着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