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未剪(43)
邵真真的葬礼他们母子都参加了。宋满枝虽前前后后帮着料理了很多,却没有流泪。她确实不是会多愁善感的那一种女人,只是此后她越发的沉默了,或者总是心不在焉的,有时候因为一件东西掉在地上发出的响声而吓一大跳。季翦也并不常常和她说话,他们母子两个的关系好像因为季翦长久的离开家的时光而变得更陌生了,他们还没有调整好适合的交流方式。故而整个家里弥漫着一股难言的沉默。
季翦正擦着一面玻璃,他来来回回擦了好几次,花了又擦,终于跳下凳子,他跟宋曼枝说:”妈,我出去一下。“
宋曼枝佝着背的身影顿了一下,问道:“你去哪里呀?”
“不干什么,出去走走。”
“去哪儿啊?”
季翦临出门前,宋曼枝又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她轻轻地把一撮头发抿到耳后。
“邵游光好像回来了,我去看看。”或许是心里发虚,季翦极其少同宋曼枝提起邵游光。
“你别去了。”
季翦没听清楚,边开门边问了句:“什么?”
他没想到这样一个动作就在无意间激怒了宋曼枝脆弱的神经,让她发了疯。她手里的拖把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整个人像是魔怔一般冲到季翦前面,用瘦小的身子挡住门。她几乎是用尖利的声音吼出来:“你听见没有,我让你别去找他,你为什么非要去找他,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季翦你告诉我为什么啊?”
宋曼枝何曾有过这样破皮无赖的样子,季翦心惊,在宋曼枝红着眼睛一句一句愤怒的“为什么“的质问中全身血液都凉了下来。
他试图解释,大学的生活唯教会他一点好,就是口语上的表达。
“妈,我就是去看一眼,又不是不回来了,真真,真真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我想……“
“我不许你去。”宋曼枝死死扣住季翦的手腕,手指甲嵌进季翦肉里,她没察觉。
季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先安抚她:”好好好,我不走。”
“那你跟我保证。“宋曼枝眼睛睁得大大的,她正苦苦望着季翦。
“好。”季翦终于把握住门把的手松了。宋曼枝看见才定了心,肩膀颓然塌下来,手也松了。
她大概这时候突然为自己刚才发的疯不好意思来,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不明白,为什么人越是想要维持自己的生活体体面面,就越是无法体体面面。
她缓缓的舒了口气,把眼角溢出来的泪水擦干净。像是下定了什么大的决心一样,跟自己的儿子招招手,说:”你过来一下。“
她边走边说:“你走之前整理东西,把那些书好多都一摞一摞堆在地上。”
“洪水来的时候,我知道你爱惜书,先救书。那些纸啊书啊的,最经不起水。”
季翦愣了一下,问:“然后呢。”
宋曼枝怪怪地笑了一下:“我本来也不想打开你那日记本的,可是压在最下面,我没忍住就打开了。”
她伸手戳戳前方的空气,却像是戳在季翦脊梁柱上:“你告诉我,什么叫你喜欢的人是邵游光?”
“是什么意思?啊?“
她走进屋里,拿出那本日记,绿色封皮,有点旧旧的样子。季翦头脑发昏,不好的感觉终于应验了,他四肢都冰凉无法动弹,只能任宋曼枝翻开来,指着那上面写的字到季翦脸面前来问:“这到底是写的什么意思?”
季翦都还记得自己写那些内容时酸涩的心情,那些春天里盛开的海棠花,还有隐秘的喜欢。他那时候自己以为是仇大苦深的事情拿到现在来看居然只是小巫见大巫。可是这些心情要怎么拿到台面上来说呢,是什么意思,字面意思呗。
“就是字面意思。”季翦缓缓告诉她。
“那……那,现在呢。”宋曼枝死死盯着他问。
季翦垂眼就看见宋曼枝在颤抖的手。他也看见自己手腕上被宋曼枝的指甲滑破了一个口子,正往外渗血。
欺骗永远是没有任何好处的,他说:”我爱他。”
作者有话说:
半夜更的 如果有没查出的错别字和病句请多多包(捉)涵(虫) 鞠躬!
第24章 黑色地图
天灾人祸,天灾人祸,今年大概真的是流年不利。
宋曼枝在这短短的几秒里眼泪刷得流了下来。她也摸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但愤怒终归于是大于伤心的,撕开所有的体面原来是这样轻易地一件事情。
站在她面前的是她儿子,他比她要高的多,并且还有越来越拉开差距的架势。宋曼枝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了解季翦,她曾经以为自己的儿子是优秀的听话的,这是她最骄傲地谈资。当然,她从来没有在任何语言上表达出来,但纺织厂同一车间的女工站在一块儿聊起自己孩子的时候,宋曼枝就能将腰挺得再直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