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番外(5)
大抵像他这种对过去没有丝毫记忆的人都是不畏惧死亡的,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又该去往何方,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存在与否都不会对人产生丝毫影响,活着便只是盲目地活着,毫无意义地活着。
阮慕阳把桃花树下那惊艳绝伦的笑靥回想了一遍,发出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可惜了,可惜再也见不到那笑了。
第3章 人面桃花(3)
一朵桃花在风中打了几个旋,晃晃悠悠飘下来,稳稳落在阮慕阳的右眼上,阮慕阳睫毛翕动了两下,并没有睁开眼。
温初月一动不动地把少年的脸凝视了许久,突然凉凉地笑了:“哈哈哈……温家上下费尽心机捂了二十年的丑事,竟然被你一个小叫花子识破了,可笑啊,可笑……”
阮慕阳听到衣料相互摩挲的声音,感受到他的手正在逐渐靠近,用力吸了最后一口清新空气。
然后那只手摘掉了他右眼上落的桃花。
阮慕阳有点疑惑地睁开眼,却发现温初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剪刀,一手捻着桃花,一手拿着梳子。
“剪好了,干嘛又转过去?赶紧过来我给你束发。”他的语气神态早已恢复了柔和,好像刚才那个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不是他。
这种上一瞬要割你的喉、下一刻就要替你束发的人阮慕阳还是头一回遇到,多少有些手足无措,虽然脸上没表现出来,身体的反应还是慢了一步,便见温初月撇了撇嘴,语气有些哀怨地说:“小十七,怕我了吗?”
阮慕阳诚实地答道:“不怕。”
“那就好。”温初月递过一个温和的笑容,拿起一旁石桌上的小盒子,专心找起发冠来。
阮慕阳乖乖转了回去,背对着温初月,试探性地问道:“主人,您不杀我?”
“我几时说过要杀你?”温初月像是听了什么难得的笑话,夸张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我这腿伤了之后连桃子都嫌弃我了,还指望你照顾呢,你死了我找谁哭去?”
桃子?难道是院中养的猫?阮慕阳进宅子拿东西的时候看见了一个猫食盆,门框上有猫抓痕,空花瓶里还插了一支逗猫棒,便知道院中是养了猫的。他想问问桃子去哪儿了,又回想起方才沏茶时温初月的反应,兴许温初月是不喜欢他看穿太多事的,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问出口。
温初月替阮慕阳束好了发,挑了个素雅的发冠戴在他头上,把那桃花也一并装点上,拍拍了肩膀示意他起身,前后左右审视了一番,评价道:“是个好胚子,过个三五年定然是个俊朗青年。”
阮慕阳道了谢,看着温初月落了碎发的白袍说:“主人,我替您把衣服上的落发除掉可好?”
温初月一摊手:“这种理所当然的事还要征询我的意见吗?”
其实阮慕阳本意是让温初月把外袍换下来再帮他清理,他对于跟人近距离肢体接触始终有点抵触,但温初月似乎不这么拘束,他没有半点要脱衣服的意思,大大方方地展开手臂,往椅背上一靠,等着阮慕阳自己靠过来,不知是他本身性格如此,还是只是把阮慕阳当成小孩子看待,所以对什么肢体接触都不介怀。
十五岁,刚好是一个不上不下的年纪,没有孩童时期那些天真烂漫的想法,任性的地方不再被纵容,自我意识已经初具形态,小小的脑子里雨后春笋般冒出了许多从前不曾有过念头,对责任和担当也开始有所领会。阮慕阳就像所有同龄人一样,不愿意再被人当成单纯的小孩对待。
少年人惊觉自己第一次有了想要快点长大的想法。
“吶,小十七,”温初月单手托腮,对着专心替他整理衣袍的阮慕阳问道,“谁要杀你你都这么配合吗?你就一点也不珍惜自己这条小命?”
“因为是主人您要杀我,”阮慕阳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眼直视着他,“我这条命本来就是属于您的,您想怎么处置都行。”
温初月没想到认识不过两个时辰就俘获了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小奴仆,有点古怪地笑了一下,追问道:“小十七,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忠心呢?”
阮慕阳正要开口,温初月又补了一句:“可不能说因为我是你主人啊。”
很显然温初月把阮慕阳想说的话提前说了,他低下头不作声了,像是在竭力思索着什么,温初月就端起茶杯慢悠悠喝了起来,耐心等着他的回答。
几只不知名的鸟儿相互纠缠着飞进院中,争先恐后地落在院中那棵上了年纪的桃花树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把树枝晃得“沙沙”作响,温初月抬头看了一眼,便迎面撞上了许多落花,然后他听到阮慕阳低沉得近乎温柔的声音:“因为有您,我不必再担忧刮风下雨,不用在野狗嘴里抢食,不用忍受人们不加掩饰的恶意,还有——”阮慕阳顿了一下,视线停在他落花罅隙中的侧脸,“因为您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