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咬(89)
他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哈佛的。在父母看来最骄傲的事,反而永远都在提醒他过去的可怖。
无论是旁敲侧击的暗示,还是正面提起沃特过去对他做的事,父母都会表现出和桑德曼一样的平静。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你想多了。”
在几年前的一天,他的精神崩溃过一次,他什么都不穿下了楼,站在客厅沙发前——父母正在那看电视。
林渡鹤让他们看自己身上的痕迹。老人留下的伤痕,手术抢救留下的缝合……
但父母呆了很久,他期待他们的回答,期待他们露出害怕或者心疼的神色。
“衣服穿上,你挡住电视了。”这是父亲唯一说的一句话。
他艰难地从床上撑坐起来。加纳纳离开了,通龙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只是没有进来,在门口看着。
林渡鹤让他过来。自己身上有几处骨折,还打着固定,连坐起来都很勉强。通龙扶着他躺下,林渡鹤在这时问了一句话。
“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吗?”
“我愿意。”
他笑了:“那现在就做——拿着枪出去,杀了加纳纳。”
林渡鹤以为这人会面露难色或者找借口推脱,这样,自己就能彻底和他决裂。
但通龙没有犹豫,从枪套里拔出枪走出门口。加纳纳还没下楼,几声枪响很快从楼道里传来——之后是一阵保镖还击的枪响。排楼里负责安保的史可荷人员,和加纳纳的其他保镖瞬间陷入混战,但由于双方都没有足以支撑一场大型火拼的火力,这场血战很快告终,以双方各有些许死伤作为无终的结果。
五分钟后,通龙回到卧室,把手枪摆在他身上。
林渡鹤在笑,笑得很激动,仅剩的一只手掩着脸,笑声尖锐到近乎癫狂。突然,他抄起那把手枪,对准通龙的眉心扣动扳机。
没有子弹。
子弹已经打空了。
通龙并不恼怒,只是静静看着他。他厌恶这种平静的表情,狠狠将手枪砸在那人脸上,放任自己陷入柔软的靠枕里,合上双眼。
和金旺不同,严武备无法说走就走。严峻的丧事还有一些收尾,比如骨灰盒的领取、存放。
但这些事,何株可以拿着严武备的身份证去代办。
他在周五办完了大部分手续,回到严武备家。然而,家里似乎有客人。
从楼道窗口望进去,客厅里有两个到访者,一男一女。
居然是李珂。
旁边坐着的老人应该是她父亲,也就是严武备的上级。他让女儿和严武备单独聊聊:“年轻人嘛,有时候吵吵闹闹的,都很正常……”
严武备和李珂对坐着,偶尔在长辈的引导下聊几句。何株在门口等了很久,这场会客都没有要结束的迹象。
他看了眼怀里抱着的骨灰坛,然后转身走回自己家;何秀正在打电话,看见他回来,鬼鬼祟祟地立刻挂上电话;何株懒得管她,走进了厕所。一阵马桶冲水声后,他出来了,手里拎着一个空罐子。
“你今天……不去小严家啊?”何秀小心翼翼问。
他太了解妈妈了:“要多少?”
——应该是打麻将的钱又花完了。
何秀又顾左右而言他。她既然不开口,他也没再管。
今天的晚饭好像格外丰盛,何秀在厨房买了很多菜。这是唯一让何株感到意外的。
“……你也辛苦了嘛。”她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妈妈其实知道错了,这段时间,把你弄得很难受……你从小到大,我也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对。”
何秀是第一次说这种话。尽管他没回答,但心里稍微舒服了些。
厨房里传来菜香,这让他不禁感到安心,何株很喜欢闻家里的家常菜香气。
但是,这种欢愉没有持续多久,他们吃饭的时候,楼道里传来一男一女的说话声。
是李珂。
“那我们走了,你好好休息。”她说,“你下周能来上班吗?别听我爸瞎催,该休息就休息。”
严武备回答:“我没事……”
严武备说:“我下周会回去上班的。”
何株的筷子停下了,面无表情。
“怎么了?咸了?”何秀很关切地问。
……算了,家里难得一起好好吃顿饭。
何株叹了口气,决定暂时不去想严武备。正当他想夹菜时,母亲忽然起身,越过桌子给他夹了菜,然后,她又小心笑着,坐了回去。
这让何株有点不舒服,他本能意识到,其实她有事情瞒着自己。
“——到底怎么了?”
“……你先吃饭。”
“你不说,我吃不下。”
他丢下筷子,筷子敲在锅子上,发出几声轻响。
何秀低着头,摸摸索索的;就这样僵持很久,何株先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