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喻那时候才知道，唱歌好听，不等于能把歌唱好。

台上的男孩儿扫下一个漂亮的上琶音，音符像重归虚无的空气中，周喻这才等到他抬起头。

确实是“今日最佳”的脸，尤其是那双眼睛。

眼睑形状很好，看着挺温柔，然而神情整体看着不大近人情。

真凶，周喻勾嘴角笑了笑。

“评委老师好，我叫顾…”男孩儿停顿了片刻，皱皱眉接着说：“顾帅。”

竟然有人起这么个名字，总感觉免不了上课天天被老师点。

“就这样？没别的？”杀马特头女评委问。

“没别的。”顾…帅说。

“这哪儿行啊，你该介绍一下自己。还在读书就说说自己来自哪个学校、什么专业，工作了就说说做什么，再来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旁边的短发女评委说。

周喻隔得远远的，都能明显感觉到顾帅的不耐烦。

这人明显脾气还挺大。

“来自一中，今年高二。”顾帅说，“喜欢音乐，平时也写歌。”

高二…这就有点儿嫩了啊。

大二老狗周喻挺不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念高二？”刘尚挥手，示意这段不录，“今年多大了？”

“十七。”顾帅看着他。

“你知道未成年不能参加这个比赛吗？”刘尚问。

周喻对这条规定是闻所未闻，仔细一想才发现参赛选手里真没有未成年人，以前不觉得奇怪，是因为高中生里真没几个有精力搞选秀的。

“知道。”顾帅拿手比了比身后《遇见好声音》的牌子，“但节目是我赞助的。”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周喻轻轻吹了声口哨，嘴边笑意更深了。

这到底打哪儿来的中二少年啊。

刘尚显然没料到对方这么直接，有些儿尴尬地咳了两声，没再说话了。

“你说你喜欢写歌，那你这次怎么没有弹唱自己创作的曲子呢？”短发女评委笑着问。

这种问题对一般的选手而言都过于犀利，相当于讽刺对方没这个创作能力。

然而顾帅没慌，面上没多少表情：“我歌唱得不好，想找个更合适的人来唱。”

五位评委一同陷入短暂的沉默，随后是刘尚先笑了起来，鼓掌：“有意思，方便演奏一段让评委老师们听听吗？”

顾帅没回答，径直走到了舞台上的公用三角钢琴前，拉开椅子坐下。

他将手放上琴键，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屏息静气，像在等待这傻逼的中二少年丢丑。

周喻微微眯了眯眼，有些儿紧张地看着顾帅按下琴键的双手。

手指下沉，就像猛然一头沉入了水中。

现场依然一片安静，然而这种安静不同于刚才那种看人热闹的等候。

而是脑子有了片刻的空白，一时间谁都没能转换过来，包括观众，也包括评委。

旋律出来的那一刻，视觉和听觉仿佛都发生了变化。乐声由奏响的钢琴传向四周围的空气，周喻能感受到顾帅手下弹奏的，是个正一寸寸构建的世界，在瞬息间包围了他原来所处的世界。

明晃晃的，带点儿侵略性的，能轻易包裹人心的。

是某种潜伏在忽明忽暗的水面下，悄然茁壮生长的力量。

成功的艺术在于，将他人以最自然的方式，拉入自己所创造的世界中来。

随后的一切无需过多的解释，每人都各自能从这亦真亦幻的世界中体味乐曲所传递的含义。

顾帅弹下最后一段，眼还微垂着，现场掌声已经雷动。

这儿俨然成了他的音乐厅。

周喻站起来鼓掌，胸腔里头心脏剧烈跳动着，像刚经历了一场长跑。

顾帅起身，下意识朝观众席看了眼，最后目光从周喻这儿一扫而过，停留了数秒。

周喻估计一辈子都没想到，这一眼完全是出于对方近视深了。

在一排五颜六色的杀马特头丛林中，周喻的板寸格外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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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意外，顾帅这情况即便获得了满堂掌声，评委也没放他通过初赛。

节目散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半，空气中飘着冬季深夜独有的寒冷气味。

周喻被刘尚留下说了会儿话，冻得脚都麻了，勉强裹着围巾穿过连接东南门的长走廊出去。

人已经散得七七八八，离老远，他就看见了顾帅。

背着吉他，人站在自动贩卖机前，手里拿罐咖啡。

在长走廊淡黄色的光线底下，周喻能很清楚地看到他侧脸的轮廓。

睫毛…还挺长的。

就在周喻还有点儿愣神的间隙，对方捏瘪了咖啡罐，慢慢打了个哈欠，看样子是很困了。

挺可爱的，有点儿想就这么摸摸他的脑袋。

顾帅反手将咖啡罐扔垃圾篓里，人朝周喻这边略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