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
艾尔莎咀嚼着这个词,忍不住向前倾倾身子——
莱斯特的语气太有感染力了,她不知不觉就被紧紧吸引住:“然后呢?”
“然后,因为我的疏漏。”莱斯特抬起眼,碧绿瞳孔犹如两颗光滑的玻璃珠,其中的瞳孔纹路分明,并且因为房间里的暗色和透过窗户的月光,而隐隐泛着一点蓝。
在这蓝绿交织中,他专注地凝视艾尔莎的脸庞:“我的心血被家族盗走了。”
艾尔莎气息一滞。
莱斯特没什么笑意地笑了一下,犹如一把淬了寒霜的匕首:“是我低估了人心的贪婪,也高估了家族对我个人意愿的尊重……想想也是,我都是一个将死之人了,家族还需要顾忌什么呢。当然是赶紧榨干我的最后一点价值,让我这个‘天才’继续为家族的蓬勃发展尽最后一份力咯。”
他说得语气轻松,但艾尔莎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当他站在生死边界、听闻家族窃取他的成果时,他的心情会如何。
尤其是,这还是在他之前已经为家族贡献了并不长的一生的情况下。
莱斯特嘴里的“世家”,就等同于这个世界的贵族吧。
那换到这个世界,就是一位贵族法师为家族鞠躬尽瘁、即将步入死亡之际,为自己而活的最后一点证明,也被家族夺走了。
艾尔莎突然明白为什么听完这个的确让人不快的故事后,心中那份压抑的情绪从何而来。
莱斯特之前研究的那些成果,全都献给了家族,他本人在寿命有限的情况下,依然拖着病体为家族复兴兢兢业业。按照他的说法,那时候他除了接受治疗,就是在工作,几乎没多少个人时间。
而他拿这么点属于自己时间做出的、真正自己喜爱的东西,最后也被家族占据。
莱斯特的声音适时响起,印证了艾尔莎的猜测——
“当我躺在病床上得知这个消息时,我就发现自己这个所谓的‘天才’其实活得比白痴还白痴。”他阖上眼一瞬,又很快睁开,继续盯着艾尔莎,“您说,我们所谓的‘自己’到底是什么呢?”
艾尔莎默然。
莱斯特幽幽一笑:“以前我以为,家族的认可、长老的称赞、别人的钦佩……是这些构成了我。然后直到我临死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从未为自己而活过。”
“所以,您不知道,当您唤醒莫名沉睡在灵魂宝珠中的我时,我这抹幽魂的内心是多么欣喜若狂。”莱斯特这次真正笑了起来。
他将一只手按在自己胸口,用欣喜痴迷专注感激迷恋……极其复杂的眼神眼也不眨地望着艾尔莎:“是您给了我重来的机会。让我明白,做自己想做的事,让自己成为自己,有多快乐。”
“……原来是这样。”其实艾尔莎本来是想说很多话的,但那些话盘旋在心头,最终在莱斯特的目光中还是只吐出这么一句干巴巴的句子。
好在莱斯特并不在意,他只是看着艾尔莎笑:“因此,不管你以前是谁,对我来说,那就是唤醒我,跟我一起完成我梦想的那个人。”
他抓住艾尔莎的手,银白的浓密睫毛微微颤抖,像两片雪白的蝶翼。
蝶翼之下,是瑰丽得摄人心魄的绿瞳。
在这一刻,上辈子理应是个人类,现在也只是人偶之身的青年,比王族人鱼还要妖异惑人。
“一想到今后余生都会和你在一起。”莱斯特垂眼在艾尔莎手背落下轻轻一吻,“我就会由衷后悔,上辈子自己还是死得太晚了。应该早点来到这个时间,和你见面的。”
原本还有点动容的艾尔莎嘴角突然就抽搐起来。
她试着抽动一下压根抽不动的手,发现一个问题:“莱斯特你……喜欢我?”
青年刷地抬起眼,表现得比她还震惊:“您之前不知道?我表现得很明显吧?!”
“不……”艾尔莎努力回忆,从各种事务和不同玩家的脸中,仔细找到莱斯特的人影,“你……你近侍职位当得还挺负责的。”
莱斯特:“……”
他的嘴角也跟着抽搐起来。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突然同时笑了起来。
只不过一边笑,一个脸红眼神游离,一个低头红了耳朵。
过了半晌,莱斯特才收拾好心情,重新抬头:“现在陛下心情好些了吗?”
艾尔莎轻轻“嗯”了一声,再度抽手,还是没能抽回来。
她不得不提醒一下这个疑似不知道怎么真正表达爱的家伙:“在我还没有答应你的情况下,你这种行为,非常失礼,反而让人觉得你很性急。”
莱斯特耳朵上的红色瞬间蔓延至脖颈,他火急火燎地松开手:“我没有!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