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求(29)
那一幕永远地尘封在许默脑海中。
他身旁坐着许夫人,许夫人在流泪,许默满脑子都是,我最亲近的人,怎么能骗我?
许夫人一个劲儿的道歉,请求他原谅。许默的大脑好像废置了,那一刻,什么都听不清,什么都看不见。
大货车冲出来时,许夫人比他更先反应过来,牢牢将他护在身下。
她自己,却被碎玻璃凿穿身体。
鲜血如瀑。
那天,所有一切,都是血红的颜色。
“是你…”许默哆嗦着开口,顷刻,疯魔般大叫:“最该后悔的人是你!”
“沈凌风!”许默声嘶力竭地咆哮:“是你,不是我!”
失去母亲的人,不是我。
——“小默,你永远都是妈妈的孩子。”
“对不起…”许默哭得愈发厉害:“对不起。”
沈凌风鼻翼发酸,倾身抱住许默,抚摸他的脑袋:“都过去了,许默。”
许默伸手,想推开他,半晌,两手无力地垂落,任由沈凌风抱着。
什么时候起,发现妈妈和沈凌风长得那么像。
是去年秋天那个下午,许默对母亲说,我新交了一个朋友,他叫沈凌风,是名医生。
母亲的笑容里,很多欣慰。不是在欣慰许默又交到了优秀的朋友,而是在欣慰,她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
三十年前,楚婉君和许宏业的长子,因家族纷争遭遇绑架,此后下落不明。六年后,楚婉君领养了好友的孩子,并谎称是次子,取名许默。默,意即沉默。
如果不是他喜欢上沈凌风,楚婉君永远不会赶来美国,将真相告诉他。
如果楚婉君不告诉他真相,他不会气得头脑发昏,开车在马路上狂飙,路遇车祸。
楚婉君对他那么好,她将他视如己出。
许默无法原谅自己,他知道自己为什么站不起来,因为他欠楚婉君、也欠沈凌风。
只有让沈凌风伤害他,那些日积月累的愧疚和悔恨,才能稍稍将他放过。
“别对我好。”许默咬牙切齿:“我不需要。”
沈凌风放下纸巾,大拇指揩拭他眼角泪花:“行了,哭成花猫。你要这么不放心,就让德川住这附近,随时听你差遣,行吗?”
许默狠狠扭头,咬住下唇:“虚伪。”
沈凌风干干地扯了下嘴角,起身去厨房煲汤。
德川见小少爷心情平复下来,低声说:“少爷,我就住这附近的酒店,有什么需要,您打电话就好。”
许默没说什么,只点点头。
沈医生医术精湛,厨艺嘛,乏善可陈,只能说,勉强能吃。
许默抱着寡淡无味的骨头汤喝,边喝边评价:“淡出个鸟来。”
沈凌风作势,伸手去夺:“不喝给我。”
许默忙将碗抱进怀里:“锅里有,自己舀去。”
沈凌风笑了下,许默低头,抱起汤碗朝嘴里倒灌。
两人似乎回到车祸前,仍是最亲密无间的好友,相处平和自然。
晚上,开电视机,沈凌风想起许默喜欢看一档插花节目,顺手翻出频道。许默要坐沙发,沈凌风双臂分别穿过他腋下和膝窝,将许默抱上去。
许默看电视,沈凌风在卧室看论文。
许默裹紧毛毯,蜷在沙发里打盹,睡一觉醒来,凌晨两点,沈凌风卧室灯依然亮着。他抱住毛毯喊:“沈凌风!”
沈凌风放下文献,起身到客厅:“不好意思,看了会儿论文,忘记时间。”
许默知道沈医生很忙,但没想到他这么忙,这都两点过了还不睡觉,微蹙眉心:“非得今天弄完?”
“嗯,这周末截止。本来是打算带到美国那边去弄,临时不去,医院手术又缺人,周内还有两台大手术,得尽快弄完。”沈凌风面露疲态,弯身抱起许默:“我就一个卧室,你去床上睡。”
许默抓住他袖子:“那你待会儿怎么办?”
沈凌风微抬下颌:“这不还有沙发。”
许默垂下眼帘,静默不语,任由沈凌风抱上床塞进被窝,软床垫,新换上的珊瑚绒毛毯,很温暖,对于许默这样怕冷的人来说正好。
沈凌风放下他,起身,却让许默攥住了袖子,不肯松开。
沈医生微怔:“怎么了?”
“沈凌风,”许默张了张嘴,半晌,松开他,“放心吧。”
沈凌风不明所以,回到书桌前,将台灯亮度调至最低,用小山高的医书遮住光线,随口问:“放心什么?”
“蒋铭轩…”许默咬牙,终于坦诚:“他没事,病也治好了。”
沈凌风背影稍顿,上回通过视频看到铭轩,虽然脸色不太好,但精神十足,许默应该确实没将他怎样。
蒋铭轩那样的人,什么都写在脸上,沈凌风看两眼,就知道许默未曾虐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