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来不及思考,接着这句台词说下去。
“我错在哪里?”
宋臻指尖捏着一枚棋子:“棋场如战场,是要与顶尖高手较量的,你怯了,就错了。”
霍文谦微微蹙起眉头,这后面的台词他虽然也背了,但记忆多少有些模糊了,只能凭借几个关键词和自己对人物的理解勉强接下去。
“我说过,个人的棋道不同,这是你的棋道,不是我的。”
宋臻笑起来:“六年前,我与师兄最后一次对弈,我输给了师兄,如今六年过去了,师兄还愿意和我再下一局吗?”
霍文谦顿了顿:“好。”
宋臻直接坐在了旁边的石凳上:“师兄,请吧。”
现在刚刚开春,雪还没化开,非常冷。
可是宋臻却毫不犹豫地坐了下来。
霍文谦喉结动了动,也跟着坐在了他的对面。
刺骨的寒意蔓延至了身上。
可是两人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角色里。
两人手中虽然没有棋子,但却将眼前的石桌当成了棋盘,手指间夹着不存在的棋子,落在上面。
宋臻恍若闲话家常一般说道:“今天或许是我和师兄下的最后一次棋了。”
霍文谦皱起眉头:“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宋臻:“我和人约了生死局,就在三天后。”
“对方很强,我的胜率不足四成。”
霍文谦下棋的手顿住了。
宋臻笑起来,他的身体前倾,问道:“师兄,你知道师父当年为什么不许我们俩对弈吗?”
霍文谦没说话。
宋臻注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因为师父知道你心慈手软。”
“你赢了我那么多次,但这一次你赢不了我。”
霍文谦颓然地垂下手。
当年愤恨下山的师弟和执着寻道的师兄,立场仿佛完全对调过来。
两人之间一时陷入了沉默。
许久,宋臻才轻声问:“师兄,你后悔吗?”
这句话的语气,不是师弟,而是宋臻。
霍文谦猛地抬起头。
眼前还是那双清亮透彻的眼睛。
就像那个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的宋臻:“霍文谦,你后悔吗?”
两人分开后,这些话就在一遍又一遍地叩问他。
眼前的一切仿佛重叠在了一起。
他已经分不清这是在演戏,还是现实。
他只知道这么长时间的折磨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他喃喃道:“我后悔了。”
这四个字就像是解开枷锁的钥匙,但随即,他就被更紧的绳索所圈住。
他追逐着宋臻的目光,几乎是哀求地对他说道:“我后悔了,对不起……”
宋臻在心底轻轻地叹了口气。
说不恨霍文谦是不可能的。
那段录音,最初他是打算放出去的。
最后是霍文谦的演员身份救了他一命。
宋臻做事从来不拖泥带水,更不会让自己被仇恨捆住。
从他删掉录音的那天起。
他就已经决定放下了。
然而他没有想到。
他这个受害者放下了,霍文谦这个加害者反倒陷进去了。
《观弈》中,师兄一直是一个很坚定的人。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会动摇他的棋道。
他和师弟看似不同,其实是一样的偏执。
师弟问出了那句话,既是问他,也是问自己。
可他也知道。
他们俩都是永远都不会后悔的。
宋臻没有后悔。
可是霍文谦对他有悔意。
所以在拍两人戏份的时候才会出现问题。
霍文谦渐渐地回过神,他似乎也意识到了症结,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他才声音艰涩地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臻臻,你还恨我吗?”
宋臻摇摇头:“我不恨了。”
听到他的回答,霍文谦心头沉甸甸的重担仿佛卸下了,但伴随着的,是更深更大的空虚。
他喉结动了动,又问道:“你能……原谅我吗?”
这一次,宋臻仍旧摇摇头:“不能。”
虽然为了这场戏,必须要解开霍文谦的心结,但宋臻不会为此说谎。
不管他有多么渴望拍好这部戏,又对重新成为演员这件事多么看重。
他都不会为此打破自己的底线。
这或许就是他和霍文谦最大的区别。
霍文谦苦笑道:“在这种时候,都不能骗我一下吗?”
宋臻反问:“欺骗的结果是什么,你不是很清楚吗?”
霍文谦的脸又变得苍白。
宋臻淡淡道:“你当初选择骗我的时候,想清楚了吗?”
“你拼命想要红,是为了演戏,还是演戏只是借口,实际上是为了名利?”
“如果是为了名利,就当我瞎了眼,看错了人。”
“如果是为了演戏,好不容易拥有这个机会,现在来说后悔,不是很可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