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花枕头和纸老虎(61)
沈言本来已经准备好了一番让李十安认真学习不要恋爱的说辞,此刻忽然察觉用不上。
关于李十安的妈妈,他猜想过应该还健在,因为一个家庭如果有成员去世的话一般都会有遗照,而李十安家里一张女人的照片也没有,这种情况多半属于情感决裂。
说起来沈言也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长什么样子,他自己从来没有好奇过,扪心自问如果他像李十安一样收到疑似自己父亲寄来的东西的话,恐怕第一个反应就是丢掉,然而李十安两次对他爸躲躲闪闪,明显没有要丢掉的意思。
“明天我想去一趟C市。”李十安说。
沈言听出他的意思有些不安:“就为了一个包裹?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李十安摇了摇头,什么样的坏人会给你寄一件手工织的毛衣呢?他也说不好寄东西的人到底是谁,只能说是梁婧的可能性大一点儿。
沈言见他态度坚决,可又实在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去,别扭着说:“你实在要去,我跟你一块儿。”
“你不练舞了?”李十安诧异沈言居然肯陪自己,心里居然有一丝暖,觉得这朋友没白交。
“晚上回来你陪我去泳池练。”沈言把放在书桌上的鞋盒挪了个地方,“咱们今天就得把作业做完。”
“好。”李十安回答完摸出一颗咖啡糖递给沈言。
第二天坐车去C市的路上李十安一直抿着唇看着窗外,天气已经靠近六月的尾巴,但又不算热,车窗外像是徐徐有风的样子,而大巴里却很闷。
李十安一手拿着手机,拇指不安地在屏幕的裂纹上反复摩挲。
沈言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焦虑,想找些话来打发时间:“你就这样去,有没有想过要说什么?”
李十安摇了摇头,他其实就是想去看看给他寄东西的人是不是梁婧,别的什么也没想过,沈言的话给他提了个醒,他觉得自己太鲁莽了。
如果真的见到梁婧,他该说什么?是问梁婧为何当初舍得抛弃他么?
十岁那年他跟同学打架,那位同学是挑事者,然而因为打架过程中被李十安划破了下巴,对方的家长在办公室等着要一个说法。
班主任老师联系了李启山,李启山人在外地签一份很重要的合同,他接到电话立时丢下客户就往回赶,可毕竟太远了,对方家长等了太久,最终撂下一句:“算了,有妈生没妈教的玩意儿,我们不跟你计较。”
李十安被这句话刺痛了心,连班主任都觉得这话过了,但又不好说什么,见对方走了,也就放了李十安回家。
那天回去李十安一直没有睡,等到李启山回来,他第一句话问的就是:“我的妈妈去哪里了?”
李启山蹲下身搂住儿子:“你妈妈出国了,你有爸爸,爸爸永远都在。”
他高大宽厚的臂膀犹如世界上最安全的港湾,李十安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从那以后,再没提说过“妈妈”两个字。
是的,他太鲁莽了,证明了寄东西的是梁婧又能怎样呢?李启山十几年的含辛茹苦,她用一件毛衣、一双鞋就能抹平吗?这样背着李启山来找梁婧算什么?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样的答案?
李十安开始后悔了,然而就在他后悔的时候,汽车到站了。
两个人下了车,李十安拉着正在手机上查路线的沈言说:“回去吧,我不想去了。”
沈言明白为何李十安到了这时候还反复无常,但他直觉就算李十安今天临阵放弃了,也未必就能放下这件事,闷着头在后面走了一段,他忽然说:“先别慌着回去,我饿了,找个地方吃饭吧。”
临近车站的地方到处都乱糟糟的,小吃店连招牌都透着一股子油烟味,唯有某大型连锁快餐店看起来还算是窗明几净。
沈言点了一份套餐跟李十安在靠窗户的位置坐着,实际上两个人都没什么心思吃东西,沈言说:“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去?”
李十安知道沈言借口吃东西其实是在给他一个认真考虑的机会,他揉了揉鼻子,双手插进兜里,茫然地看着落地窗外来往的行人说:“我不知道见面该问什么。”
准确来说不是不知道问什么,而是不知道该不该原谅,李十安实在想不明白,就算梁婧跟李启山感情决裂,她到底是怎么做到十几年对自己不闻不问的。
都说母子连心,他曾经恨透了梁婧尚且还会幻想如果自己有妈妈是什么样子,梁婧是没有心么?十六年了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
“不问,就告诉她,以后别再给你寄东西。”沈言拿起一个汉堡,揭开外面的纸塞进李十安手里。
李十安没有回答沈言,他接过汉堡重重咬了一口,两下嚼碎咽下,又咬了一大口,一口接一口地狼吞虎咽着,仿佛食物能抚慰他不安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