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花枕头和纸老虎(134)
李启山成功地把“瞿娅的死跟你和沈言在一起有关”的想法植入李十安的脑海之后,这个想法就像幽灵一样开始不断地纠缠着李十安,叫他愧疚,叫他不安,甚至叫他不敢入睡,一睡着就是瞿娅满身是血的样子。
沈言察觉到他每天都恍恍惚惚的,终于问他:“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
李十安沉默着点了点头,问沈言:“你妈妈是不是因为我们的事情,才想不开的?”
沈言在瞿娅出事后就没再去过学校,转身投入了紧张的联考备考之中,于他来说,练舞是学业,是爱好,也是逃避。
李十安的询问他也曾想过,他曾无数次回忆起最后跟瞿娅吃的那顿午饭,仔细想了瞿娅所说的每一句话,但并不认为瞿娅是因为他们才想不开的。
他说:“不是。”
李十安说:“可我觉得是。”
沈言大声否认:“不是!”
李十安已经陷入一种神经质:“沈言,如果我们的感情毁掉了我们的家庭,它迟早也会毁掉我们自己。相处的日子也许一开始会甜蜜,但我们会在内疚与悔恨中慢慢开始消磨对方的爱意,耐心以及最后的怜悯!”
沈言崩溃掉:“我说了不是,你为什么不肯信我呢?”
不知道为何,沈言越是极力否认,李十安就越觉得瞿娅的死跟他们有关,他无法面对自己,更无法面对沈言。
李十安说:“我不知道。”
沈言:“那你问这件事是想怎样?”
李十安还是说:“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是他最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每说一次,他就越清楚李启山所谓的“渺小”是个什么意思。
李启山骗了他,他说生活就像那咖啡糖一样,苦尽甘来,可这回的苦就像没有尽头一样,从他跟沈言的事被俞桥捅出来后,事情就源源不断地发生。
生活并不像这糖一样,不是你今天吃了苦明天就会品到甜。生活的甜与苦是杂乱无序的,有的人一辈子都不知道甜是种什么味道,就像瞿娅一样。
舞蹈室里安静得可怕,沈言仿佛明白了李十安今天来找他的用意,眼泪不停掉,他把一切都和盘托出,希望能够挽留住这段感情。
“那天我和我妈最后一次吃饭,她问我喜欢男生是不是因为对她失望了,我说不是,然后她说,那就好,她不能对不起小彤,还对不起我,还让我第二天去接她,我们一起从付有成那里搬出来,谁知道……”
李十安忽然抱住了沈言,抱得很紧,许久也不愿意松开。
待沈言的啜泣与颤栗都平静后,李十安说:“沈言,你去留学吧。”
沈言木然地盯着教室的镜子,一言不发。
“你说句话吧。”李十安哀求道。
沈言擦干泪痕:“你不信我,也不想要我了,不想要就不想要吧,还要我说什么?”
“就算为了你自己,”李十安说,“为你的梦想,你想要的生活,出去吧沈言。”
李十安答应过的不放弃,到头来还是变成了劝说自己离开,最近发生的所有的事情已经透支了沈言的愤怒,他只剩下疲惫与无奈:“我从来都知道自己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不知道的是你。”
李十安点头:“对,我从来都不如你那么执着、勇敢与坚强,所以我需要时间和空间来考虑。”
沈言:“需要我离开?”
李十安闭眼:“对。”
沈言:“你要考虑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年两年?或者干脆从此都不再想看见我?”
“我不知道。”李十安痛苦的说道。
“好,我走。”沈言站起身来摔门而去。
李十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舞蹈室的,他回家把沈言同意出国的消息告诉李启山的时候,李启山拍着他的肩膀说了一句:“终于懂事了。”
还是“懂事”。李十安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安静地上楼了。
沈言离开的前一天,李启山出于尊重,还是提前告知李十安了,李十安说:“让我去送送他吧。”
李启山点了点头。
分别的这天下着雨,李启山没有出现,他安排人送沈言去机场,李十安站在楼下等着沈言,沈言拖了个箱子下来的时候没想过会见到李十安,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期待一句挽留,却听见李十安说:“我来送你。”
送你?多么决绝。
李十安殷勤地上前打开了后备箱,他想伸手去拉沈言的箱子,却被沈言拒绝了。
上车的时候沈言甚至卡住车门,摆出了一副拒绝的架势,他对李十安说:“就到这里吧。”
李十安愣在原地,然后看见沈言坐进车里,“砰”地关上了门。
直到汽车启动的那一刻,李十安在车后头奔跑,追赶,然而他却不知道自己追赶的是什么,他到底还是舍不得沈言,然而却是他让沈言离开的,是他不肯相信沈言的,是他说需要时间和空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