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畅青撑于沙滩的手陡然因紧张而握拳，担忧地紧紧盯看着身旁的青年。过了一会，他才缓下呼吸，静静等待后续。

青年忽而站起身，神色轻松地舒展双臂，微微仰头迎风而立，颇有些终于挣脱束缚，得以展翅高飞鹰隼的自信、自得与自豪。

“我记得，那时我才苏醒就哭问：‘爸妈，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我是不是再也不能握着画笔画画了？爸妈，我真的很喜欢画画，真的！真的！真的！’后来，我爸妈就再不强迫我选择什么；而我，却也从这之后，意外地不再排斥计算机，发自内心地开始喜欢计算机。或许是那次电击，开发了我大脑的潜能也不一定。”他扭头向男子吐了吐舌头，眨了眨黑眸。

“唯一的后遗症就是，我从此会随身带医用无菌橡胶手套，必定要戴上手套，才敢去触碰需要接通直流电的电子设备或者电器。”

“这就是那晚你在我办公室里，得以回答我那个问题的原因？”因为他经历过生与死，原比我以为地，更清楚知道他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顾畅青忽而皱眉，否定自己突然生出的：任由唐信随他所愿的想法。

“这不意味着，你可以不听旁人的规劝。要知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离开星系，才是你当下最应该做的事。”

唐信徐徐转身，双手握拳深呼吸，双腿甚至有些微微颤抖，一副努力控制、平复自己心绪与心跳的模样。他凝向眼前坐于沙滩上仰头看向自己的男人的目光中，是难以完全压抑，即将奔涌而出的灼热。

不知过了多久，唐信终究松开越握越紧的双拳，深呼吸后启唇，幽幽道：“有时候，人总会被一些明知是危险的事物所吸引，如同飞蛾扑火般不受控制、义无反顾地扑身而去。”

“或许是日子过得太平淡；或许，其实在血液里，与生俱来就有不安分基因隐秘地存在，蠢蠢欲动着；也或许，是遇到可以令自己甘愿用一切来换取的……”。哪怕那一切永远……至少现阶段，不会属于自己。

闻言，顾畅青看向唐信的墨眸中闪掠过一丝难以描述的情绪，“或许此刻，危险——正在你身边潜伏，也不一定。”

“或许我骨子里，真的就有且无法控制的，越趋近危险事物越有安全感，越有自身真切存在于世的感觉。”唐信喃喃强调，忽而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那么现在呢？”话出口后连他都惊觉不妥，忙惴惴不安地瞥向对方，似意图透过眼神揣测，他到底是明白了自己的问题，还是没有。

有些意外的，顾畅青沉默地注视着他，却不像是在思考问题，仿佛回答就在他的眼眸中，不过同样需要自己去读懂罢了。

无赖！

唐信暗骂着，放下手中空空如也的蛋糕盒，扭头望向由不远处缓缓且反复地推向岸边的海浪，并没有发觉自己双颊早已通红若大醉酡颜。

海风袭来，酒意上头，睡意亦渐浓，唐信慵懒仰卧于沙滩之上，睡眼朦胧地数着嵌于夜空之中的星斗，不一会便堕入梦乡。

徐徐涛声中，依稀听闻身旁人梦呓，顾畅青侧身卧下，凑近细听，却是：“你是光……是我此生，追寻的光……”。

“此生追寻的光？”顾畅青唇瓣轻蠕，恍惚间，似觉有水珠滑过面颊，怀疑地以指尖轻蘸过往与现下纠缠，而于他心里留下的湿润痕迹，不禁喃喃：“谁是我此生追寻的光？”

高曌葳仪？

高战天？

宣及白？

还是……

顾畅青目光不自觉落在身旁蜷缩熟睡的身影，他眉眼间的伤悲，逐渐被温暖所击溃，终于略略勾起唇角，“我给过你离开的机会。”

然而熟睡中的人，一片静默。

在理智上，他不应对身旁这个男孩动情，至少目前不可以，否则他将给这男孩带来伤害；然而这个孩子却自有他感染他人情绪的能力，令他不受控制地想要接近他、拥有他、独占他。

“我当你默认了。”他笑得浅淡，却柔情蜜意。

顾畅青阖上眸子，借浪涛声阵阵抚平心绪。在他渐渐入梦前，再度有两滴莫名出现的水滴，先后滑过他脸颊，落于干燥的沙滩之上，印下似浅若深的印迹。

∞∞∞

夜，随月高升，西沉；昼，自日攀枝，东升。

和煦暖阳，偶有一束映于熟睡的青年眉目之间，似调皮地捏了捏他鼻翼，将他唤醒。

唐信缓缓启眸，依稀见眼前璀璨金光所笼处，有一人正沉沉入梦，反复眨眼，醒神看去，因看清顾畅青熟睡而柔和的面庞而感莫名心安。

发觉身上仿佛盖着半截薄被，唐信起身看去，认得是顾畅青的外套。一时间竟分辨不出，面上及身上暖洋洋的感觉，因何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