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无意穿林过(14)
林壑清成了被照顾的那一位。这些年,他走过很多地方,遇见过很多人,来去匆匆,鲜少有人向他走近一步。他大概生来也不会走近别人,不会为了博得他人的微笑而战战兢兢,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骄傲和友好,彬彬有礼,进退有度,是一个套着面具的楷模,久而久之,连自己也不太记得自己的原本面目。
林壑清转身看孟知秋,那人有一丝江南书生的的隽秀气,双手放在方向盘上,眼睛盯着前方,随意而放松。他的眼睛总像一汪平静的湖,让人看了会无端的平静下来,这个人好像向他踏出了第一步,看似还不打算往后退。
他看的出了神,不自觉的笑了起来。孟知秋看他笑,伸出一只手来摸脸,疑惑的问,“我脸上有什么?”
“你脸上什么也没有。哦,不,孟老师,你脸上有酒窝。”林壑清笑着说。
“有酒窝吗?”孟知秋伸手摸,“我怎么不知道?”他说的认真极了。他从没注意过自己脸上有酒窝,这些年对自己的外貌也并不在意。他的生活里没有什么需要应付的正式场合和,更没有让他去费心去打理自己的人。更多的时候,他习惯独处,连愿意走近他的人都避而远之。可是他向旁边的人走出了第一步,而且不想就此停下来,他想将接下来的九十九步也走完。
黄昏姗姗来迟,是一天中无尽温柔的时刻。
扎营的地方避风,接近一座工厂。大大小小的帐篷前亮起了灯光,人声响起,像一个小小的闹市。
头顶上的星空缓缓的亮起,林壑清将孟知秋拉出帐篷,仰头指着头顶的星空说道,“借花献佛,孟老师,这一片星河赠予你,今夜伴你一同入眠。”
孟知秋抬头,头顶星河横流,蛾眉月在远远的天边,夜风带着浓密的暖意,轻抚脸旁。黑夜深邃无垠,星空流淌如银,孟知秋转身看站在旁边的人,看的认真专注。
“孟老师,你看出什么了?”林壑清问。
孟知秋收回目光,“我在想怎么定义除了黑夜和星空之外的第三种绝色......还没有想好,现在想请林先生赏光,欣赏你送的这片星空。”
无人区的三天,近千公里的行程。一路上,两个人看尽了形状颜色各异的盐湖,大大不小不计其数的雅丹地貌,火星一般苍凉的不毛之地。也徒步翻过不同的沙丘,走过灌木低矮的戈壁滩,遇到了很多起来相似的雪山,见过一只蝎子蛰入沙里,见过一头海鸥扎进盐湖。
每一天的朝阳都光芒万丈照亮人间,每一次的落日都温暖旅人留恋不去。
第四天,经过汉长城遗址,抵达敦煌,临近中午。
☆、醉酒
到酒店办入住时,前台小姑娘看着他们一身的风尘和打成绺的头发,憋笑憋的脸颊通红。
林壑清看着小姑娘憋笑憋的难受,逗她,“你看旁边的先生是不是满身风尘却风采不减啊……看了就让人心生喜欢。”
说完,小姑娘笑出了声,点头如捣蒜,十分配合的夸了句:“先生,您也一样!”
孟老师捡着信号的时候选了一间描述看起来宽敞的双人间订了。好在房间是真的宽敞,刚进房间,林壑清说自己要瘫一会儿,就脱了沾满沙尘的外套陷进了沙发里。
孟知秋拿了衣服站在浴室前对着镜子端详起来。他是从什么时候起不再关注自己的外貌的?连他自己也不大说的清,至于原因,好像也没什么原因。老孟时常对着他越来越老干部的作派唉声叹气,并替他的未来担忧。看了半天除了脏和汗臭,就只得出一个有些平凡的结论。
收拾完出来,发现林壑清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发起愁来,林壑清身上的模样实在不适合盖房间的被子,最后索性拿了他自己的脏外套盖上去。这是对于他对于林壑清那过于脆弱的睡眠最后一点坚持。
孟知秋将衣服盖好,视线将将落到林壑清脸上。果如前台小姑娘所说,眼前的看起来依然眉目清新,只是好像没有初见时那样白晰。
孟知秋看了一会儿睡着的人,开始翻手机找吃饭的地方,划来划去就睡着了。
他不常玩手机,还是进浴室前发了信息问白然怎么找地方特色菜。消息刚一发过去,他就把手机调成静音去洗澡了。
白然视频语音轮番打,没人接,紧接着就是一堆噼里啪啦的质问。进无人区前他给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发了消息,当然也包括白然。途中也能间歇收到消息,他常常捡一两条回了,确保他们不会觉得他在沙漠里失踪了。按照白然给他的行程算,这两天差不多是他应该回到家的时间了。
林壑清醒来转身时,搭在他身上的衣服掉了下去,他捡起外套看到换洗的衣服已经整整齐齐放在床头,而手机盖在那人的脸上。他伸手拿下孟知秋脸上的手机,手机下的皮肤已经起了印子。他盯着那红印子出了会儿神,有一种想伸手上去揉一下的冲动,手抬到空中却停了下来。然后,他拿起衣服进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