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石+番外(6)
而爬山虎、林荫道和李方潜,是N大这块画布上最浓烈的油彩。
入学的第一堂课是必修,但是班级人不多,跟高中动辄乌泱泱一屋子人比起来,整个教室算得上空旷。
教室的桌子不知被谁撤掉了,椅子也围成一圈,现在还空无一人。沈拙清站在门口,正犹豫着是不是走错了教室,忽听后面一声咳嗽,赶忙转过头。
一位年近半百但气度绰约的中年人朝他走来,点了点头。沈拙清认出,这约莫是现代戏剧的授课老师,郑钦译。他礼貌问了声好,便找地方坐了下来。
沈拙清高中时就读过郑钦译的剧本,甚至瞒着母亲王霞偷偷攒钱去最近的剧院,为了省钱又走了十几公里回家。真人在前,还成了自己的授课老师,原先那种不真实感又朝他涌来。
没想到,开课后的郑钦译连教案都没拿,径直走到围成一圈的椅子中央,笑道:“咱今天不上课,聊天。”说罢扇子一合开始传,玩儿似的随意叫停,停到谁就让谁起来说两句。
能来N大学戏剧文学的孩子,张口夏衍闭口莎士比亚是常规操作。郑钦译就在众人中央,静静听这帮孩子谈古论今,不时露出一抹不明所以的笑。
沈拙清爱极了这种氛围,站起来从九山书会聊到百花齐放,从天赋悲悯聊到现世喉舌,对喜欢的剧作家如数家珍。身边不时响起叫好声,看着同学开始燃烧的眼睛,沈拙清自己也开始热血沸腾。血液冲上脑子,连大脑运转速度都变快了,最后几句竟是平仄讲究、对仗工整,颇有点七步成诗的味道。
等兴奋的孩子们渐渐冷静,郑钦译才缓缓拿回扇子,晃了晃说:“希望十年后,你们依旧热血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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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刚那一大段讲得太好了吧!N大居然没有文学社!咱赶紧开一个啊!”刘柳的热情显然没“凉”,下课后仍然抓着沈拙清一阵摇晃,“或者诗社、戏剧社都行!咱拉一帮人来!”
少年人的热情来得快,但要开一个诗社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好在刘柳还知道需要先找思教老师批。
于是沈拙清被拉着来到了办公楼。
不得不说,N大的建筑从外观看,虽然到处都透着古色古香,但内里就有些陈旧了。办公楼的某些角落甚至有些渗水,搪瓷盆放在墙脚下,水落在上面发出咚咚的声音,盆底金鱼图样被砸出个小坑。
思教老师姓陈,去年才从N大政治学系毕业。毕业就直接留校,走了行政岗。
年龄相近,说起话来也更亲切些,因此他的办公室通常都挤满了来办事的学生。
沈拙清来时也不例外,门半掩着,掉漆的木板门上挂着“请勿打扰”。
“要不下次再来?”沈拙清朝刘柳比了个口型,后者显然不愿意,拉着他直接在走廊坐下。
等了大概五分钟,里面依旧没有动静,刘柳有些心急,凑到门缝往里瞅。沈拙清觉得有些不妥,便往后拉了他一把。
“你知道里面是谁吗?”刘柳却突然笑了,朝沈拙清比划,“看起来跟老师关系还挺不错,真是人精儿,哪哪都有他。”
沈拙清摇摇头,问是谁,只见对方又比了个口型:“李方潜,那个师兄。”
怎么哪哪都需要他,学生会真这么辛苦吗?沈拙清想,也不由自主往门缝看去,结果门突然被一把拉开,李方潜一脸诧异出现在他们眼前。
“你们也来找陈老师?”李方潜很快调整好表情,说,“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们在等,聊的有点久。”
沈拙清连忙摇摇头:“没有的事,我们刚到,就是来问新办个诗社需要走哪些程序。”
“诗社?”李方潜最终还是没绷住表情,音调微微上扬,“你们想开新社团啊......”
“怎么了吗?”刘柳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就像被泼了盆冷水,失落问道。
李方潜想了想措辞,开口说:“倒不是不可以,就是要准备的材料很多,走流程也很慢。而且你们是新生,审核可能没那么好过。”
说罢又顿了顿,补充道,“如果喜欢文学、艺术的话,可以来我们部啊,资源全、受众广,还不用去准备乱七八糟的材料。”
三两句话,沈拙清突然就明白了自己与这个人的差距在哪。他和刘柳还脑子一热、流程没搞清就跑来办公室傻等呢,师兄就已经游刃有余地和老师谈笑风生了。但李方潜的处事却并不让人生厌,反而能给所有人一种被照顾到的感觉。圆滑却不世故,这是沈拙清十几年来都没学来的。
沈拙清做事是由着性子的,就连当初选这个专业,也是因为他喜欢N大文院一位老师写的戏。沈聪也宠着他的小性子,但王霞就经常责怪他太不会“做人”,做事老是热血上头。而眼前这位只大一岁的师兄却能短短时间想好利弊和替代方案,熟知学校各个角落,甚至给每一位新生都留下很好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