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变得特别轻松快乐,就连平时对着楼小衡没什么好脸色的丘阳也凑过来跟他拍了两张。
察觉到楼小衡略带诧异的眼神,丘阳总算正眼看了他一回:“合作愉快。”
楼小衡也用公事公办的口气回复:“合作愉快。”
第一场要走全景,所有机位都架设好了,就等场记板开响。
楼小衡和戏班的众人在后边候场。待单皮鼓梆梆敲响,身后有人提醒“该你了小衡”,楼小衡终于掀开布帘,踏了出去。
他在台上的戏就只有这一部分,待亮相和特写完毕,剩下的就是专业的京剧演员的事儿了。
纵使这样,楼小衡还是苦练了这个亮相很久。踏着鼓点走到台子前端,配合着猝然终止的鼓声,他瞪着眼睛,脑袋一甩,流畅漂亮地完成了这个动作。
临时演员们在台下配合地发出叫好之声。楼小衡的目光越过灯光不够明亮的场子,正好落在不远处那栋小楼二层的台子上。
在那个刹那,楼小衡完全确信,郑陵会恋慕华雪洲。
浓墨一样的黑夜里,喧嚣的锣鼓与人声中,身穿淡蓝色洋装的少女端坐在自己祖母身边,带着拘谨礼貌的微笑注视着化身赵云的郑陵。全场只有那一处最为明亮,而在那最为明亮的处所里,长发披肩的少女像是被光环笼着,令人目眩。
那是在黑暗处蛰伏的郑陵永远无法触及的光明。
“好!就是这样!”冯越广用扩音器大吼一声,“归位!拍华家这边。”
楼小衡穿着戏服坐在一边看华家那一块儿的拍摄。从徐朗博进入华府开始,到徐朗博向华雪洲送上礼物,还有在混乱中护着华雪洲,这几段零零碎碎地,拍了两个多小时。
随后是楼小衡这边的戏。一个亮相的特写整整拍了三遍,终于过了。
“接下来是开枪了吧。”向锐坐在马扎上,把长袍撩起来,边喝水便跟楼小衡说,“这个调度难度大。”
楼小衡也拿了一瓶水拧开,抬头看到丘阳站在冯越广身边,一脸认真的表情。他擦擦鼻子说:“调度是导演的事,和我们无关。”
枪战的戏份比较混乱,但细分起来,只要每个人记住自己的位置和奔跑路线就可以了,先完成全景再拍特写。
在枪战中,徐朗博发现了人群中才卸妆的武生是自己的好友郑陵,然后在追赶不及的情况下,让郑陵越墙跑了。
最让楼小衡感到压力的就是和徐朗博这场短暂的对手戏。
枪声一响,场面立刻大乱。卸了妆刚走到前台场子打算吃点什么的郑陵立刻被混乱的人群困住了。在听到开枪的人在墙头大吼“他妈的姓郑的兔崽子在哪儿呢”之后,他当机立断,选择了猫腰低头转身溜走。
才一转身就撞上了一个人。
“回你原来的位置去!别乱跑!”
那人身上有硝烟的气味,郑陵敏锐地嗅出了不安的气息。等抬起头时正好和那人对上眼光,彼此心里都是一惊。
“郑陵?!”徐朗博刚开了两枪,手心发烫,忙用另一只手揪着郑陵的衣领,“你怎么在这儿!”
对郑陵来说这是最不妙的一刻。徐朗博是最清楚自己逃兵身份的人,在这里遇上他,就意味着有太多不稳定的因素会影响到他的任务甚至性命。
郑陵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逃。他要逃离这个高大、完美、前途光明的同乡好友,为了保全自己,完成任务。
丘阳抓着楼小衡衣领吼出“郑陵”二字的气势,让楼小衡有些颤抖。
面前的男人非常生气,这是毋庸置疑的。然而丘阳的眼神在最初的震愕之后,很快转为糅杂了痛苦、愤怒和欣喜的复杂目光。
丘阳的台词极其简单,但脸部的表情和眼神已经足够传达很多情绪。
郑陵无法面对他的目光。心里存着太多秘密的郑陵以极快极准的擒拿手扭开了徐朗博对他的控制,矮身、后撤,退到墙角,接着两块早已被他撬出半截的砖头,翻越墙头消失在夜色之中。
被威压吊了半个多小时的楼小衡简直快要断气。他又一次落在墙头上,正准备亮出自己训练多时的翻滚,漂亮地跳下墙头时,冯越广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咔!重来!”
楼小衡吐出一口浊气,吊在威亚上缓缓降落。他背又开始疼了,肋下涨涨的,摸上去有点肿。
所以会有点想念陆晃的药酒和按摩。
午夜十二点过,楼小衡的威压地狱终于结束了。落地之后他甚至有些不会走了。杨指导跑到他身边扶着他,有些抱歉地说:“冯导是个完美主义,他也是为了这部戏好。”
“我造……”楼小衡振作精神,向递上水和毛巾的工作人员致谢,“杨指导,谢谢你了,要不然我明天还得继续吊。这个动作实在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