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心“哦”了一声。
他倒是没觉得十分心疼。身为男人,身为一个混黑道的男人,余心觉得男人身上受点儿伤,不是什么大事情。
“车撞得比较狠。”杨真若无其事,“我检查过,刹车线被剪断了。”
余心吃了一惊,几乎要站起来:“谁干的!”
杨真笑笑,不说话,从完成工作任务的微波炉里取出饭盒。余心还兀自震惊着,只见杨真把两个饭盒叠放在一起,转身走出来。
他心中一动,连忙制止:“杨……”
来不及了。杨真的手一颤,两个饭盒同时从他手中掉落,直摔下地。
余心只来得及抓住一个,另一个落在地上,盖子砰地松开,里头的东西全都洒了出来。
杨真尽力遗憾:“可惜了,我没拿稳。”
余心匆匆抬头看他一眼,将手里的饭盒放在一旁,蹲下拂去他脚面的饭粒。“你脚还疼吗现在?”余心一边捡一边问,“还有多久才好?”
没听到杨真的回答,余心抬起头。
杨真垂下眼睛看着他,店里的灯光落在他头顶上。余心发现杨真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
忖度,兴奋,和一点点已经飞快消失的轻蔑。
“杨真?”
杨真点了点头,低声说:“疼的,每天都疼。”
他声音低沉,说话间伸出手,在余心的脑袋上摸了摸。
余心的脸有点红,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只能拼命眨眼:“?”
“你明天再给我做吧。”杨真说。
余心仍旧蹲在地上仰视他,喉结轻动,咽了口唾沫:“好。”
☆、第4章
余彬彬到余心家里还洗干净的饭盒,看到余心坐在客厅里,面前是几本相册和一堆照片。
“心哥,干啥呢?”余彬彬好奇地凑上去,“要我帮忙么?”
“找一个人。”余心说。
余彬彬好奇地看地上的照片,发现余心现在端详着的是两张毕业照。一张初中,一张高中。
两张照片里余心都站在最后一排的角落。以他的身高其实是不应该站最后一排的,但他站就站了,也没人敢说什么。余心穿了个裤衩,皱着眉头,盯着这两张照片看了又看。
“哥,找谁啊?报仇还是要债?我帮你!”余彬彬说。
余心白他一眼:“你别掺和,别吵我,我自己想。”
余彬彬于是不出声了,悄悄挪走去烧水。
余心不甘心,又拿起那些照片仔细观察,试图从照片上某个人的脸上找出与杨真相似的痕迹来。
几天前在杨真的店里,他蹲下为杨真收拾饭粒时,抬头看了杨真一眼。
很平常的一眼,他只是随便一看;然而古怪的是,余心觉得那一幕特别熟悉,像是很久很久之前,他也曾经这样蹲在地上抬头看过什么人。
那时他似乎刚刚结束一场奔跑,周围都是欢呼声,他蹲下来从鞋子里掏出一块小石头,然后面前出现了一瓶水。
有人给了他一瓶水。那人挺高——至少肯定比余心高;那人也挺瘦,就算穿着鼓囊囊的冬季校服,看着也是只弱鸡。
余心忘记了自己有没有接过那瓶水,也忘记了那个人的模样和声音。但当时心头窜出的一个想法,倒是在许多年之后的现在活泼泼地出现在梦里了。
——这人好看。
睡醒之后,余心就翻出自己所能找到的所有学生时代的照片一张张地看。
杨记鸡铺在德胜街开了很久,但他不熟悉杨叔的这个儿子。他只知道杨叔很早就和老婆离了婚,孩子跟妈妈;听街坊们说过,那女人很快就嫁到了国外,把孩子丢在外婆家里,杨叔就靠着开鸡铺挣的钱,供养出了一个大学生。七婆问杨叔为什么不把儿子接回来,杨叔说德胜街太吵啦,而且还有余心这种小流氓,他回来了读不好书。那时余心正在店里啃鸡腿,听到这样的评价,厚着脸皮哈哈大笑。
他是六年级的时候随母亲来到德胜街的,杨叔的儿子似乎也是上初中的时候离开的。他曾见过杨真吗?他曾和杨真认识过吗?
余心想了很久,没有一点儿头绪。而在中学的两张毕业照上,他也找不到任何线索。
余彬彬烧好了水,给他泡了杯麦片。余心一口气喝了大半,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问他:“对了,我小学毕业照呢?”
“我怎么知道?”余彬彬也坐了下来,顺手拿起一张照片,“你小学毕业的时候我才刚上学前班,还没来投奔你。”
余心点点头。他记起来了,自己没有小学的毕业照。因为忙于处理父亲的后事,他甚至差点连升学考都没有去。毕业照似乎是拍过的,但他最后也没有去拿。在那个班上只读了一年,他并不熟悉班上的同学,空拿一张照片也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