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无遮(88)
一句话,让母亲身体僵直,父亲立即走过来狠厉道:“你别吓到母亲!”
不过母亲明显比父亲想象中的坚强许多,儿子话中的讽刺,她装作没听见,握住他的手道:“奈期,你总责怪我们偏心,可是现在我们只有你了——你是我们唯一的儿子。”
换做以前,他一定甩开母亲,对这样廉价的施舍愤愤不平,父母对他的态度与情感总让他心存不甘,可现在,那份不甘,似乎殆尽了,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只化为他心里的一声叹息,然后释怀了。
如果是闼梭,一定就与父母和解了,他那么渴望这些,会这些得来不易的东西视若珍宝。
也许,他也可以试一试——
“我没有责怪你们,可能是有个十三岁的女孩死在了我的手术台上,我会心里有些难受吧——”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里掺杂了哽咽。
母亲一把抱住了他,第一次在妈妈面前露出脆弱的诃奈期令她母性泛滥:“你这孩子,从来都是这么善良的——”
看到他们母慈子孝的场景,父亲也有些欣慰,伸手拍拍儿子脊背。
这是他二十八年以来第一次获得的赞许——
从父母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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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舒一口气,廉安的笔录终于做完,晨光向室内撒入零星碎片,他这才看了看时间,已经四点半了。栖北伸个懒腰,托眼前这家伙的福,他们今天谁都没睡个好觉,一天一夜的审讯结束,所有人都轻松不少,留下值班的猫姚和栖北,其他人立即原地解散,都去找地方补觉。猫姚抓住正要离开的闼梭:“您去哪儿?”
“去医院看看淼淼。”
猫姚顺走他手里的车钥匙:“您一宿没睡觉开车不是在玩命吗?”
“这个点也没有地铁啊——”闼梭嘟囔两句,也没多做反抗。
一只脚刚迈出大楼,阳光一股脑的扑在他身上,抬起一只手遮住脸部,差点被这刺目晃得一跟头。等他全部适应之后,放下手,闭上眼,任凭它们肆意的在他全身上下冲撞着,破案后的清晨,让他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开朗,一直以来的查案都有了结果,让他心情大好,就算站在这里等了二十来分钟的出租车,也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好不容易坐上出租车,开车的师傅还是一个挺健谈的人,一上来就跟他抱怨起清早出车的烦恼。他都点头应和,师傅有些诫兰口音,诫兰人虽然是个现代国家,却保留了不少古代遗风,国民说话都带一点点古言的意味,他听着有趣,也没打断对方,有这么一个司机,车程虽远却不无聊。
正赶上广播放着68国道改造的新闻,就着时事,司机说道:“这68国道终于要整修了,那边有片森林,以前山体滑坡,还有尸体掉出来,也是乱,早该拾掇拾掇了。”
“您以前住在那附近吗?”
“小时候在那片住过一阵子,山上有麋鹿,还有野兔,我们一帮小屁孩就愿意往山上跑。”
“是不是村民的坟墓啊,被泥水冲出来了?”闼梭产生了些兴趣,问道。
“那山可没人敢乱葬,墓地讲风水的,那林子风水不好。”
听到司机这样讲,闼梭心觉蹊跷,追问道:“这是几年前的事儿了?”
“七年前了吧——”
闼梭默默记下,也没太放在心上,也只是随意留心了一下。
下车时,司机大概是觉得和他聊得来,还要免他个零头,被闼梭拒绝了。
在撒母耳,他这张脸就是通行证,不用掏出什么司法监的证件,门卫又是起立又是鞠躬的,弄得闼梭很不好意思。凌晨的撒母耳很安静,人们都在睡梦中渐醒。他走向三楼ICU病房,整个走廊只能听见他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的,落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他会不由自主的绷紧神经。
在拐弯处,与一个人遇见了,他吃了一惊:“这个时间你不是下班了吗?”
对面的人笑了笑:“刚想起忘拿了东西,回来取。”
这样的理由,闼梭并不怀疑,却总觉得心里存在着异样,他说不上这种异样是怎么回事。他再次看了看诃奈期,盛夏的烈日,毫不吝啬的铺陈在诃奈期身上,照得这个人发了光一样,诃奈期圆眼圆脸,无害又如沐春风的笑容与这样的早晨相得益彰,明明很和谐,可他却觉得自己浑身寒凉。
看见闼梭脸色不对,对方走过来,扶住他肩头,关切道:“怎么了?”
应该是一宿没睡闹觉了——
他胡乱扯了段借口,糊弄着自己,然后说道:“你手术了好几个小时,该回去好好休息了。”
对方没说什么,瞧了他好一会,那目光细致得快要钻进他皮肤里数汗毛了,终于,这人并没有追问下去,点点头:“那我走了——”走时,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肩头轻轻擦过他的手臂,他回过头,看着诃奈期消失在走廊的尽头,那种诡异的心境许久,都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