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径一千米(45)
五点还差十分,他紧赶慢赶出现在医院东门。
这个时间点来医院看病的基本没有了,除非急诊,因此车是进的少出的多。虽然已经立冬,但因为几乎没有风,等在路边也并不觉得有多冷,阳光晒在后颈甚至发烫。
刚站了两分钟,手机就响了。
“你到了?”他东张西望。
韩岩声音像是离得很近:“这里不能调头,我在马路对面,黑色862。”
安宁抬眸,看见正前方紧挨着天桥的地方停着一辆黑色宝马,一看就很贵,本能觉得不是。但前后左右就只有这一辆黑车,又没有别的选择。
下一秒,宝马的车窗远远降下,露出一张熟悉的侧脸,的确是韩岩。
恰好红灯变绿灯,安宁深吸一口气,拔腿就往马路对面跑。还没跑到就见韩岩拉开车门下车,皱眉等在车边,“你跑什么?”
“我——”安宁险些撞到他身体,急急刹住,“我怕你等。”
说完自己先低下头。
视角向下,只能看见韩岩的腿。笔直修长,大腿隐隐显出些线条起伏,大约是因为不用上班,所以没穿皮鞋,而是穿了双德训鞋,板正斯文。
那双腿停顿片刻,反身朝车门走去,“上车。”
他点点头,亦步亦趋。
—
晚高峰,一路塞车。
韩岩被路况弄得心情不大好,不过安宁不着急。
“你这次来,是明天回去吗?”
“嗯。”
“今晚住哪里,还是上次那家酒店?”
“嗯。”旁边的车一挤,韩岩差点擦上,沉着脸道,“查查有没有别的路线。”
安宁喔了一声,听话地拿出手机,不过查得心不在焉。糊弄了两下之后,小声开口,“别的路也很堵诶,要不就这条吧,没准儿过了这个路口就不堵了。”
韩岩没再说话,那就表示同意了。
他开车很专心。其实他做什么事都像他这个人一样,一板一眼,严谨专注。如果不是有乔屿那么个不靠谱的朋友,大概一辈子也不会认识安宁。
路途漫漫,安宁大着胆子,静静地看着他。
但韩岩总归要看后视镜的。导航播报前方还有一公里拥堵,他打了一把方向盘,问:“我脸上有字?”
“没有,就是……”安宁笑了笑,敛起眸,“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的后半句,永远都是很想你。
冬天黑得早,夕阳已经露面,暖橙色余晖从车外映进车内,照在他脸颊上,含蓄又柔和,多情又脆弱。
韩岩沉默片刻,抬头按下头顶的灯,“最近怎么样,听你声音像是感冒了。”
安宁轻轻摇头,“是有一点,不过不严重。你放心,是伤寒感冒,不会传染的。”
“阿姨怎么样?”
“这周开始好多了。化疗有效果,就是掉头发,我给她买的帽子她也不肯戴。”
密闭的空间里,韩岩的声音更显沉稳:“抗癌是个长期的事,你跟叔叔阿姨都要做好持久战的心理准备。尤其是你,现在你就是他们的精神支柱,身体跟心理哪方面都不能垮。”
“这个我知道,”安宁微微颔首,“我跟爸爸两个人忙得过来,基本不会太累。”
“护工还是不肯过夜?”
“已经辞了。”
韩岩一边开车,一边转头看向他:“因为费用?”
“嗯?”
“如果是出于费用的考虑,你可以跟我开口,我手头还有不少积蓄。”
安宁完全没料到韩岩会提这个。
他微张着嘴,傻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一时觉得意外,一时又觉得毫不意外。
韩岩在他的盯视下,僵硬地转回目光直视前方,“算我借你的。”
安宁慢慢抬手,揪紧身前的安全带,轻声问:“多少都肯借?”
“不是没有上限。”
“嗯?”
韩岩沉吟片刻,“活期我只有45万,你需要今晚就可以转给你。不过这次出来我证件带得很齐,理财和定期解冻还有180多万,应付阿姨的病应该足够了。”
半晌无人接话。
他目光锁定安宁,“不够?”
现在许多抗癌药的确是天价,一瓶动辄两三万,要救命势必开销不菲。
安宁低着头,不肯跟他对视,侧面看去嘴唇紧抿,似乎有所为难似的。
“不够我还有车,你也见过,那辆斯巴鲁。”
车就算动产了,不是流动资金。
安宁轻轻喔了一声:“这辆呢。”
“这辆是租的,不能卖。”
“租这么好的?”
“我有用。”韩岩不多解释,只说,“把你卡号发过来,一会儿我把钱给你转过去。”
从不拖泥带水。
安宁不说好的,也不说谢谢,缄默地掏出手机,微信发了过去。韩岩开车没看。